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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作者夜瑶(授权转载)强烈推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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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6:52 | 显示全部楼层
星河看了看他,别过头坐直身子,抬手把头上一支歪了的钗环拨正。秦司夜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吧,吃饭去,骑一天的马,爷快颠散架了。”
星河蜷缩了一天的腿早麻木,被他猛地拉站起来,脚下一软,秦司夜手快一把捞着,才没让星河跪到地下去。星河想挣开,秦司夜却抱着她坐了下来,拉起她的双腿搭在床边,轻轻地揉捏。
他的年纪不大,身材却很高,一身精壮的肌肉就是比起齐烈来,也不遑多让。他的手顺着星河的腿上下搓按,又是酸痛又是难堪,星河一张脸比腰间水红色的腰带更艳。
“怎么身上这样瘦?全是骨头,硌手得慌!走吧,去多吃点!”秦司夜戏谑地在星河的大腿上拍了两下,星河却避开了他伸过来拉的手:“公子请自便,我累了,不想吃。”
“不想吃了?”秦司夜手上一滞,身子欺过来,猛地把星河压在了床上,薄唇笑着吻住了星河。
他的唇上带着股清茶的香气,柔柔地在星河的唇边轻吮,星河闭紧一双眼,全身绷紧了,任他动作。好一会儿,秦司夜才放过她,头抬在她眼前:“星河……”
星河紧握住双拳,放在体侧,不动不语,更不敢睁开眼,秦司夜手指在她腮上刮一下,笑了:“小东西,你在怕?”
星河不理,冷冰冰的样子让他笑得更开心:“叱咤商场的耿家小姐也会有怕的时候,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星河仍是不理,眼睛闭得死紧,长长的睫毛轻颤,就连额头上也带着晕深红。
“宫腰袅袅翠鬟松,夜堂深处逢。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身有恨,恨无穷,星河沉晓空。陇头流水各西东,佳期如梦中。”
“星河,你的名字真好听。”
“其实我,”秦司夜顿了顿,又在星河的额上轻吻一下,笑道:“并不叫秦司夜,我的本名是……”
星河猛地睁开眼,清亮的眼睛让秦司夜一个愣怔,话也含在口里忘了说。
“我只知道您是秦公子就够了,多余的事,公子不必告诉我,我……原也不该知道。”
秦司夜的唇角依旧弯着,可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点点头,轻声道:“也好,也好!还是耿小姐思虑周全,秦某佩服。”说着,他松开手,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人在疲倦的时候容易醉,秦司夜原只想浅酌两口,可当他推开星河的房门,被低低的门槛绊了一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些醺然了。
齐心奉命送来的点心正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星河穿着衣服,脸朝里睡着,两只绣鞋整整齐齐放在脚榻上。
已经过了十五,月亮还很好,窗帘未拉,秦司夜看着枕上星河的发,团团簇簇象乌黑的云。他心中一动,走到床边,也躺了下来,把脸就埋进她的头发里,深深地嗅。他的手臂环在星河的腰上,把她拉进了怀里。
“星河,你能不能,就象初见时那样,对我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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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秦司夜并没有返回北方,而是带着星河来到了金陵城。这里原本是星河母亲的故乡,可因为义父的缘故,星河长了十八岁,又离得不远,竟是一次也没有来过。
星河就算是锦门富户的小姐了,况且张元隆只有这么一个心肝宝贝,打小她的吃穿用度就是千挑万选、精里又精的,可跟秦司夜比起来,简直就是个蓬门碧玉。一到金陵城,自然而然地,就直奔最豪华最贵的胜棋客栈,径直包下了当今天子践祚前驻跸过的一栋湖边小楼。
星河心中惶惑地跟在秦司夜的身后,踏进了这栋小楼,目光在一桌一几上流连,听伙计说,这都是当年的旧物,店主人当宝贝一样精心护理,若非是极重要的客人,轻易不开这栋小楼的门的。
也就是说,这些器物上,还留着他的痕迹?
轻颤的手指将触未触地在桌面上扫过,又紧张地收回了身后,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忘了的,怎么还这样欲断难断?这可不是她耿星河一贯的风格!
想着,星河绷起脸,咬着牙昂着头走到了门边,正对上了秦司夜笑着看她的眼睛。
“怎么?这儿不好?看你象是踩到炭火的猫似的。”他摇头晃脑走过来,拉着星河坐在椅上:“听说,当年皇上还是带着位娘娘住在这里的呢,只是不知道他们当时住的哪一间,”秦司夜轻轻吹了一下星河耳上的玉珰:“咱们晚上也住那间,如何?”
星河面上未动,秦司夜却看见她雪白的耳朵微微红了起来,配着摇摇曵曵的碧玉珰,说不出的好看。他心中一喜,黏过去便要索吻,恰好齐心不识时务地进来,还没看清屋内的动静,先清脆结实地喊了一声:“爷。”
“滚出去!”秦司夜头也未抬,仍贴在星河腮边。星河有些难堪,往外推他。齐心一惊之下,调头就走,秦司夜提高了嗓门,沉声道:“我说,滚出去!”
齐收收住脚,回头看见秦司夜淡淡地扫过他一眼,忙趴下身子,真的三下两下滚出了屋去。秦司夜嘿嘿一笑,高声说道:“好奴才,回头爷有赏!”屋外齐心的声音越滚越远:“谢爷的赏!”
星河也笑了,她淡淡地笑看着秦司夜开怀的模样,那是一张多么年轻多么英俊的脸,英俊到若不是齐心的这一滚,刚才有一刻,几乎让星河忘了他的身份和自己的地位。
秦司夜看着星河的笑,目光晶亮,拥紧她,却不提防那张花瓣一样美丽的嘴里,突然说出一句:“多谢公子的赐教。”
他扬了扬眉,还是轻柔地问:“什么赐教?”
星河低眉敛首,端正地坐在秦司夜的膝上:“公子教给星河,为人奴仆的本份。”
“哦?”秦司夜紧盯着星河的眼睛,问道:“那你说说看,什么是为人奴仆的本份?”
“自然是唯公子的马首是瞻,听从公子的差谴。”
“这么说,我就是让你也去滚上一圈,你也必定会听从的了?”秦司夜隐隐有些不快,随口答一句,却见星河真的推开他的怀抱,就势往地上躺去。他急着去扶时,星河早已经在地板上翻转了一圈。
秦司夜切着齿,扑过去按住她的身子。她神色镇定,他却是胀红了一张脸,抓住她双手死死钉住。
“看不出,耿小姐还是这么听话的人。”
星河平复一下气息,淡淡一笑:“谢公子的谬赞。”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秦司夜看着星河吹弹可破的皮肤上,细细的属于处子的汗毛,还有一层层漾开的红晕,还有她抿紧的唇,还有她自己都不知其媚的眼睛,还有挺拔顽固的鼻子,还有尖细倔强的下巴。
还有她毫不掩饰的轻蔑。
秦司夜就这样看着,看到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才跳起来,冷声道:“想滚给爷看的人多了去,不欠你一个。”
说着,冲了出去。
星河躺在地上,一发不可收拾地笑了,直笑得身子蜷缩在了一起,才发现眼角滴下了两粒泪。

小楼二楼的西首,是一间精巧的房间,更难得的,是那片轩敞的平台,正临着湖,即使是七月燠热的天气里,坐在平台上紫藤架下,吹一吹湖风,也凉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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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7:45 | 显示全部楼层
星河晚饭只喝了一点粥,沐浴后,就一个人坐在紫藤架下,手中的扇子轻轻摇着,心思早飞回了苏州。
临离开的那一晚,齐烈就已经回了家,星河借口让他到外地避避风头,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就看着柳哥哥带着他消失在了眼前。剩下的苏眉和柳嬷嬷,只消说是进京投投门路,也全打消了她们的顾虑。
什么叫人有旦夕祸福?这就是吧。仅仅几天之前,她还是个富家小姐,虽说不上呼风唤雨,可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还是说一不二的,可眼下,不仅归期遥遥,更是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境地。
怪谁呢?命吗?
星河轻轻甩了甩披在肩头的湿发,笑得无奈。
她的发却被人捉住。
“这么湿,怎么不擦擦?”
秦司夜取出袖中的帕子,轻轻拭在星河的头发上。星河站起来,十成十地象个奴婢一样,恭顺地站在秦司夜的面前。
他释然地笑笑,把手中已经湿透的帕子随手一抛,抱住星河:“头发湿的就在这儿吹风,当心呆会儿头痛。”
“怎么样,一整天没见到我,想不想?”看见星河不说话,秦司夜自顾自地在她脸上亲一下,笑问。昨天下午他负气而走后,一直没露面,也不知是不是出去了。总之星河一颗心全系在了远方的齐烈身上,哪有多余的闲暇来顾及他?
星河只是一笑。
秦司夜括了括她的鼻子:“笑了,我就当你是想我的吧!”
他满意地看着星河手中扇柄上的玉坠,捏起来,正反看了看,道:“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既送了你,你就得一辈子带在身边,不许弄丢了。”
一辈子吗?星河伸出纤指,接过秦司夜递过来的玉坠,看了看,随手抛下,任它在扇柄上晃悬。
“公子说错了吧,我只带一年,以后丢不丢,公子就管不着了。”
两人间一时沉寂,星河扭过头,看着湖面上一条晚霞劈出的长汀中,两片白色归帆。
“耿星河,你仗恃什么?你果真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秦司夜的声音陡然冷峻,星河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人已经被秦司夜拦腰抱起,几乎是倒提着扔进了房里床上。
秦司夜一脚踢起门,跨上床,扯下床帘。
“既然只有一年,我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两个人都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两个人也都没有睡好。星河梦见一场似乎永远也烧不到头的火海,秦司夜的梦里,则是一株不断落着花瓣的海棠。
星河似乎只是睡着了一小会儿,就被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惊醒。睡在她身边的秦司夜,就连在梦中,仍是霸道蛮横地把手臂环在星河的腰间。他精赤着上身,粗壮结实的肌肉,根本不象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所能拥有的。星河微侧过脸来,细细看着秦司夜的脸。
他长得还真是好看,尤其是在睡着的时候。
少了几分跋扈,多了几分不自觉的落寞。
落寞?星河眨了眨眼睛,很奇怪自己在他的身上竟然看到了这两个字,这样骄潢的少年,不知是怎样金尊玉贵地长大,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落寞呢?正想着,就看见秦司夜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句“我叫你……”,然后拧眉掀唇地把头往星河的肩窝里钻了钻,又睡熟了,好象就连做梦也在跟人较劲。
星河情不自禁地笑了。很奇怪的,她心里并没有太多怨气,这是为了什么?她想不通,本来她就应该恨他的不是吗?在他那样粗暴残酷地对待她之后。星河摇摇头,也许是这么多年商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早磨粗了她的心,磨平了她的感情吧。
这也不过一场交易而已,何必让自己活得太累呢?
星河又笑了,这回笑出了声。秦司夜眨着眼睛醒来的时候,正听到星河朝霞一样灿烂的低笑。
他的眼睛里迅速凝聚起快慰,撑起身子,看着面色酡红、还来不及掩饰自己笑容的星河就在他的身边,也看见了她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中衣下掩饰不住的青紫与红痕。
“我……弄痛你了吧……”秦司夜轻轻吻在了星河的微笑的唇边,大手抚过她的肩头。
“别……”星河别过头,感觉他握在她胳臂上的手紧了一紧,便又转回来,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你……没漱口……”
其实星河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竟在意起他的情绪,受到伤害的那个,不应该是自己吗?她有些恼怒自己的这份不自觉,垂下眼睛,拒绝与秦司夜开心的脸孔对视。
“星河,我会好好待你的。我发誓,昨夜那样的……不会再有了……”
“不必!”星河打断他的话:“你不必待我好,你待我越坏我反而越感激你,再大的罪也只要受一年,这不已经过去三天了吗?快了!”
秦思夜凝神屏息地看着星河,正要说些什么,卧房的门上响起了胆战心惊的敲击声。
“少……少爷……”齐心的声音一听就是不知鼓了多久的勇气后才发出的,秦思夜浓眉皱了皱,跳下床去,也不穿衣服,两步冲到门边,咣当一声拉开门,二话不说照着齐心的面上便是一掌:“我叫你吵!”
齐心被打得一个趔趄,可还是哭丧着脸把手中捧着的一封信奉上:“少,少,少爷,八,八百里加,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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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秦思夜接过,撕开封皮,只略看了两眼,怒气冲冲的表情就完全被震惊取代,他直愣愣地盯了手上的信足有一刻钟,才沉着声音对齐心说道:“快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京!”
急归急,秦思夜还是让齐心找人打来了水,等星河沐浴后又用过了早饭,才踏上归程。
秦思夜好象一肚子的心事,甚至放弃了骑马,与星河一同坐进了马车。原本星河一个人坐着极宽敞的车厢里,多了一个身高马大的他,立时局促起来。星河一开始还尽力向厢壁靠着,给他腾出更多的地方,可车行不久,秦思夜看着她费力费神的样子,没好气地按倒她,让她枕着她的腿。
“睡觉,不准动。吵了爷想事情,敲断你的腿!”
星河也累了,初识云雨又加上一夜几乎无眠,她很快沉沉睡去。

星河是被车身骤然的一颠颠醒的,想来是车轮硌了一块石头。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握在秦司夜的手里。他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说道:“总算睡醒了?头回看见一个女人能睡得象你那么死。怎么?不怕我了?”
星河坐起来,侧对着他整理衣服和头发。
秦司夜喊住她:“别美了,过来给爷捏捏腿。压了这么久,早麻了。”星河看他一眼,一语不发伸过去手去轻按,手刚刚触到,秦司夜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也有了几丝红云,他掩饰地拾起星河包着的那个卷轴,问道:“这是什么?看你很宝贝的样子。”
“我母亲的遗物。”
“是幅字?”
“嗯。”
“能看看吗?”
星河点点头,看着他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卷轴。
已经很有些年头的字纸了,微微发了些黄。秦思夜揭开车帘,凑着光仔细看卷上的字。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又是这两句?看来你的母亲很喜欢这两句诗呢,也恰好你父亲姓耿,否则怎么能契合得这么好?”
星河闻言一愣,好半晌才缓缓点头:“是啊……是姓耿……”
秦司夜指着头一句,又笑问:“那么,你的母亲,不会恰好姓迟迟钟鼓的这个迟吧?”
星河看着秦司夜修长的手指,就好象昨天晚上抚过她身体每一寸般地,缓缓擦过“星河”两个字。
“不是迟迟钟鼓的迟,”星河摇摇头,手上却不停歇,依旧轻轻地按捏。
“是后悔也迟了的迟!”

星河的话,象一道冰帘,将七月的骄阳烈焰完全阻隔,小小车厢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秦司夜的视线一道道地勒缠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就象个落入蛛网的飞虫,绝望、冰冷、无法挣扎。
“这么说,你后悔了?”秦司夜笑着,缓缓卷起画轴,仍旧用那块半旧青绸包好,递给星河:“不过,好象是迟了呢。那个齐烈,会不会介意你已非完璧之身呢?”
介不介意的,已经发生了。星河告诉自己,双手平稳地接过包袱,安放在车厢角落里,随后双手抱着膝,尽量坐得离秦司夜远一点儿。
接下来的路上,秦司夜没再说什么话。等马车到了中午打尖的地方,他才伸了个懒腰,做张做势地打了个哈欠,两只手叉着腰活动了一下脖颈:“坐车里还真是憋屈,得了,下午爷不陪你了,爷得骑骑马活泛活泛,再坐车非得坐出毛病来。”
秦司夜突然笑得促黠,他凑到星河的身边,问:“你每个月都是哪几天?”
星河睁大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秦司夜挤挤眼,朝星河身下看了看:“就是那个……”
星河的脸腾地红了,又是热又是急,额上都沁出了汗:“你,你,你说些什么呀……”
秦司夜嘻嘻一笑,指出手指掐掐掰掰地算:“还有三百六十三天,刨了每月六、七天的功夫,拢共还剩二百四十天。耿星河,爷算算咱们还有多少个春宵,”他亲昵地揽住星河,在她唇上吻一下,“你要是想这二百四十个晚上还能好好睡觉,就老实管住你这张小嘴。若是再说什么不该说的惹恼了爷,爷有的是花样折腾你。嗯?”
说罢,把一个粉腮红透的星河丢在车里,哈哈大笑着跳出车外。星河等他出去,才捂着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地摇头叹气,却听见车外秦司夜意气风发地对着齐心说道:“你长了几个狗胆,敢不给爷备酒?爷越是有事越是离不了酒,今儿不醉不罢休!”

不醉不罢休的结果,就是原本决定下午骑马的秦司夜还是跟着星河坐了车,而且一反上午的局面,是他睡了一路。
醉了的他根本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孩子,哼哼叽叽嘟嘟囔囔,一路呓语不止。一开始他枕在星河的腿上,星河一手握着块湿帕给他擦汗,一手打着纨扇。没过多一会儿,不知从哪个梦里醒过来的秦司夜睁开睡眼,看了星河一眼,狠狠地道:“蠢,压着腿会麻不知道啊?挪一边去,给爷腾个地方。”
秦司夜说着,翻个身从星河腿上下来,随手扯过靠枕,半枕半抱地又睡着了。
这个人!
星河心里嗔一句,用手掀着车帘,让路过的风更多地吹进车厢里。这种天候里坐车真不是一件好差使,骑在马上也快活不了哪儿去,大太阳顶在头上,烤得人不仅流汗,简直是在流油。透过车壁上的窗,星河看见齐心和几个随从,又回过头来看看酣睡的秦司夜。
退了胜棋客栈已经包好了十天的楼,这样的大热天里一刻不缓地赶路,想必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可看他又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快活样子,真是让人看不透想不明白。
“种瓜……下……子离离……摘……少……三摘……抱蔓归……”
听着他窸窸索索地竟是背了一首章怀太子的《皇台瓜词》,星河听在耳朵里,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必定是梦见了夫子在考他,背了这样一首诗应景儿呢。
“三哥,三哥……”秦司夜的声音那么悲凄,星河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呢喃,渐渐觉得事情不对劲,她用力扳过秦司夜的身子,犹在梦中的他英俊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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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客栈凄清的长夜里,星河再次听到了秦司夜模糊的呓语,心里对这个少年油然而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他总是在睡深睡沉之后,下意识地往星河的怀里钻,头压着她的肩臂,眉头深锁,咬牙切齿。这样的人,心里分明苦痛,偏要用张狂来掩饰自己,活得不知该是怎样的累。可会有什么样的事,烦扰得了这个人,这个天马脱羁一样随性任为的人,以至于在梦中都落下泪来?
秦司夜在赶时间,每日里都是起早贪黑地行路,虽然是在最快的速度里赶到了京城,可娇生惯养的星河受不了这份罪,在进京城的那一天终于病了。秦司夜吩咐齐心把她带到了城东一个院落里,又找了几个丫头仆役来侍候,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可能是近情情怯,星河每日里在这座皇城生活,一呼一吸都带着忐忑,那个人,离得并不远,虽然隔着永远触不到的距离,可他和她就在一片天空下生活,看着一样的云,吹着一样的风,也许在某些时刻,也想过一样的人。
星河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间黯沉的屋子,想起自己躲藏在帘幕后面看到的他。他疏朗的五官,清癯的面容,唇边隐忍的笑,眼中干涸的泪。
他与母亲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这一生,都无从知晓了。
看他那天晚上的样子,分明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就连星河也能看出他无力掩饰的情绪波动。十几年后,再提起时还能有一声叹息。世上所有的男人,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星河摇头笑了笑,提起笔来继续写。临来时应了苏眉,一月最少两封报平安的信,到京城来一个月,已经写好三封了。央偶来探视的齐心找人捎回苏州,他总是为难地说要问过秦司夜的意思。可秦司夜自从回了京城,一面还没有再露过,听齐心说,最近很忙。
忙吧。
正好还自己一个自由的空间,每日里画几幅画、读几句诗、绣几针花、对着高天的流云想几件心事,不也挺好?
封好这第四封信的口,星河把它同其他三封一起,压在书桌的镇纸下。这个秦司夜真是会生活,连一块墨、一枝笔、一张纸都是金贵的东西,比起星河日常惯用的还精致,星河今日兴致来了,重铺开一张素笺,轻轻写了几句。
收起笔,正仔细看时,门边有人低笑:“写的什么?这么多天不见,你倒逍遥。”
秦司夜一身素服,靠着门边,笑得暧昧。
他瘦了,眉棱骨支棱棱地突出来,双颊也明显陷进去不少,可面色还好,促黠古怪的样子更是一点儿没变。他走过来,拖起星河,自己栽坐进椅中去,大手拈起素笺,边看边念。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过,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秦司夜故意念得歪腔走调,星河拾起随手抛在几上的书,掩住口边的笑。
“写了这么多遍‘独寐寤’,这么说,你还是想我的,嗯?”
“有你这么断章取义的吗?”星河往外推他。

秦司夜抱起星河,脸上装出瞠目结舌的惊谔:“你怎么知道这是爷最拿手的?书房十几年就学了这么点本事,全被你看穿了!”
星河笑得直不起腰来,被他抱着,躺到了床上。
“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星河看了看门口,用力推搡,刚才还大张着的双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阖上了。
“不这么做怎么能表达在下对星河小姐的崇敬之情?古人云:‘顶礼膜拜’,在下就由顶开始摸起吧。”他说着,伸出两只大手贴上了星河的发顶,一路向下。
“唔,这个小脑袋瓜里,装的还不全是稻草,偶尔也能扒拉出几枚收剩下的稻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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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8:5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鼻子怪挺的,挺好,挺好。”
“就是下面这张小嘴不好,爱说话呛人。对了,你们苏州人是不是爱用辣椒水漱口啊?”
“这下巴是最奸滑的一个,每回小嘴惹爷生了气,它就冲着爷横点竖抬的,爷一看它又尖又细的小样儿,心就软了。”
“脖子嘛,不咋的。耿星河,你毁就毁在脖子上了。本来女人讲究个低眉敛首,可你这脖子直杠杠的,比爷府里拉磨的叫驴还倔,真是败笔啊,败笔!”
“下面嘛……”
秦司夜不怀好意地往星河的胸前扫了两眼,星河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一行羞一行笑,用力往上掀他。秦司夜笑着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不说不说。反正也乏善可陈,没什么好说的!”
“噢!好好,不乏善可陈,大大地可说……我说耿星河,爷就是再怎么崇敬你,可也不能眛着良心说话,没有就是没有……”
“你怎么还打人?刑讯逼供这套在爷的面前可吃不开。还有你这手,咱也得好好说道说道,细皮嫩肉的,谁成想这么有劲儿?掐得爷身上一道一道儿的,害得爷这几天更衣都背着人。哎,你怎么又掐?”
星河笑得沁出了泪,又推不动秦司夜分毫,便抽出袖中的丝帕遮在脸上,闭起眼睛来忍笑。
一张素白的帕子,角上绣着两只碧绿的蚱蜢,和几竿草叶。秦司夜看住了,拈起帕子来仔细端详:“这倒是个少见的,怎么往帕子上绣这个?”
星河劈手夺过,仍盖在脸上:“这是我们乡下人的野趣儿。”
极薄的丝帕随着呼吸轻轻扇动,两只栩栩如生的蚱蜢也仿佛在弹跳,秦司夜轻轻扬了扬眉,隔着丝帕吻上了星河的唇。
“爷就爱你的野趣儿……”

一晌贪欢。
秦司夜似乎倦极,拉着星河直睡了遛遛的一整天,天擦黑的时候才起来。午饭自然是误了的,秦司夜也没让星河院里的厨娘备菜,兴兴头头地拉着星河上街去了。
走到天桥,天已经黑透了,四处张灯结彩,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两个人手拉着手挤在人堆里听一回书,看一回皮影,又吃了一回京城最有名的两圆斋。
两圆斋外有一个极大的空场,常有些卖艺耍把式的在这儿摆场子,还没走下楼梯就听见人声鼎沸。刚出两圆斋的门,齐心突然过来把秦司夜请到了一边,咬着耳朵嘀嘀咕咕,星河不去理会,手把着扇子,走开两步,站到围观的人群身后,向场内看。
一老一小两个男子正在对耍双刀,四柄雪亮的刀舞得花团锦簇,刀柄上红绸翻卷,煞是好看。
正看得起劲,秦司夜走过来,在喧天的鼓掌声中,贴在星河耳边道:“都是些花花架子,算不得真本领。改天爷也耍一套刀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星河捶他一拳,秦司夜向后一步作势要倒,正踩在一个围观者的脚上。秦司夜直楞起眉毛便要骂人,星河赶紧过来拉住他,满脸堆笑向那个倒霉蛋赔礼:“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踩着您?”
倒霉蛋痛得蹲下身去捂住脚,好一会儿才脸黑黑地直起腰来,好象要发作的样子。可他的视线只在星河的脸上扫过,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是……是你?”
~~~~~~~````
张伯行大张着嘴,看一会儿星河,看一会儿秦司夜,又看一会儿他们俩交握在一起的手,脸上由黑转红,由红转绿,由绿转白。
“五……”张伯行向前跨一步,眼见着站不稳的样子,秦司夜过去抱住,笑着道:“这不是张大人吗?您不认识我了?我是秦家老三,前些日子还跟着家父见过您。”
张伯行紧张地看了一眼星河,嗯嗯啊啊地点点头。
“对不住了张大人,有没有踩伤着?”秦司夜想弯下腰去探看,张伯行一把拉住他,道:“没有,没有,秦……秦公子先逛着,我府里还有事,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星河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好笑,一别经年,这个张大人突兀地看见她这个故人,怎么惊惶成这副模样?也难怪,当世知道星河身世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秦司夜也立在一边笑:“这个老张头,官是越做越回去了,一点眉眼高低都没有。”
说的好象自己是什么人似的!星河好笑地剜他一眼,又向场中看去。这回换了个姑娘,一身劲装挥舞着长鞭,打得叭叭作响,人美、招数更美,秦司夜看得击掌叫好。
星河突然想起了什么,拉拉秦司夜的袖子,问道:“你排行第三?”
秦司夜边叫好,边点头。
那怎么在马车里梦中的时候,还唤着“三哥”?星河心里闪了一下这个念头,没有再细想下去,渐渐地又沉浸到眼前的喧闹中。
两个人玩到了二更天,才意犹未尽地回去。秦司夜没有留下,但也等着星河收拾完毕睡上了床,才离开。
这一走,又是好几天,中间齐心过来了两趟,见星河都关在房子里看书写字,没过两天,便送来秦司夜的一封信,叫星河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别闷坏了。
他既这么说,星河便换了衣服,带了个小丫头走出了院门,也不问方向,胡乱地逛。
走过一个转角,忽然迎上一大群人,星河和小丫头被冲散,正待回头找时,耳边有人道:“耿小姐,张伯行大人请您一晤。”星河来不及多想,就被一只大手拉着,拐进了路边一条小巷,三转两转,进了一扇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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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伯行正坐在桌边,手里端着杯茶,身上还穿着官服,顶戴放在桌边。看见星河,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真的是你,耿小姐。”
星河轻施一礼:“好久不见了,张大人。”
张伯行看着星河,这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那样地惊诧,不仅因为星河出现在了京城,更因为五年之后,星河长得越发得象她的母亲,灯火阑珊下,他几乎以为自己又见到了曼萦格格。
“耿小姐,勿怪我唐突,张某费尽心思请你来,只想问一句,当年不是说好了永远不踏进京城一步,怎么你……”
星河笑得无奈:“张大人,当年的话我并没有忘,只是形势所逼,无可奈何而已。”
张伯行欲言又止,欲止却还是言:“是不是……那个秦公子……”
“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星河不喜欢张伯行提起秦司夜时脸上暧昧的神色,更不喜欢那暧昧神色背后隐含的意味,挺直了背脊止住了张伯行的话。
张伯行眼中一黯,沉声道:“那个秦公子……他很是有些来头,耿小姐,最好不要与他牵连。”
星河有些不快:“张大人言重了,牵连谈不上,只不过有过几面之缘而已。”说完,星河有些后悔,张伯行既然能安排下了这样一场会面,对她和秦司夜的底细不会不知道,这样说反而欲盖弥障。
可张伯行并没有在意星河的话,他看着星河的神色越来越悲悯,嘴唇也越来越哆嗦:“耿小姐可能的话,还是尽快离开京城的好,若有什么不方便,张某可襄助一二。”
星河站起来,笑着说:“我此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襄助,张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此别过。”
她待要走,张伯行冲过来,有些失态地拉住星河的手:“耿小姐,我是为你好,秦公子那个人是你招惹不起的,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尽快离开这里!”
有必要用这么急切的语气吗?星河有此发愣。就在此刻,两扇关紧的大门“咣啷”一声被人踢开,响声处,门板落地,击起一地的烟尘。
秦司夜急切的眼睛在看到星河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时,转而有些狼狈,他因用力而紧张的肌肉还没有松驰下来,不可遏的怒气也没有完全消散,就这么硬梆梆地走进了屋里,把星河拉到身后,才对上了张伯行。
“张大人,该说的话说完了吗?我要把我的人带走了。”
他尽力说得平稳,可星河看见他后颈上突突跳动的血脉,握着星河的大手也紧无可紧。
张伯行无语,秦司夜讥嘲地向他行了个礼,拉着星河就往回走,还没等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张伯行追赶的脚步声。秦司夜咬着牙,怒转身,张伯行纵然被他的气势所迫,顿了一顿,还是硬着头皮赶过来。
“秦……公子,耿小姐你不能带走!”
秦司夜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伯行红胀着一张脸,挤到二人身前,挡住他们的去路:“耿小姐的先人……与我是故交,我答应过要照拂她,这回说什么也要把她送回苏州去,得罪了!”
说着一挥手,四五个孔武大汉扑过来,拉的拉,扭的扭,就要把星河从秦司夜身边带开。秦司夜手上招呼着,嘴边冷狞一笑,厉声道:“张伯行你好大的狗胆!”
他手底下是有些真本领的,硬是扛住了这几个大汉的轮番攻击,把星河护在了身后。随着秦司夜的长啸,小巷外也跑来几名侍从,领头的齐心挥舞着手里的马鞭,边骂边冲过来投入战团。
眼看秦司夜的人占了上风,张伯行真急了,不顾老迈的身躯,亲自冲进人堆里去拉星河,不知是哪个人收不住手,一棒挥在了他头上。
随着张伯行的身体慢慢地栽倒在地上,厮打着的众人都惊谔地停了下来,星河扑过去扶着张伯行躺在地上,看着血珠儿从张伯行的额角滚落,沾在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上。
张伯行眼前一阵昏黑,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摸索着找到星河的手,紧紧握着,喘息连连:“星……河,听我的话,快走……快走,越远……越好,快走!”
星河没想到惹来这一场风波,深悔没有拉住秦司夜。眼前的张伯行,是她与那个人之间唯一的牵系,她从心底里也感激张伯行,若不是他把自己带到京城,今生今世,也没法子见那个人一面。
有两个张伯行的手下拿来了刚才秦司夜踢落的门板,把张伯行抬了上去。
“张大人,别说话了,已经着人去寻大夫,这就到了。”看张伯行又要开口,星河忙止住,取出帕子来按在他的伤口上。
张伯行拉着星河不肯松手,两只眼睛里含满了泪看着她:“星河,你的……祖父……于我有大……大恩,你相我,远远离开……再不要回来,快……快……”
手下强掰开他的手,抬起来就跑,张伯行双手撑着门板微抬起身来,不住口地唤:“星河,快走……快走……”
星河跪在尘埃里,看着张伯行染着血的白发,听着他的呼唤,莫名紧张,仿佛刚才还缓缓跳动的一颗心突然被攥住,挣扎不得。
秦司夜抱起星河,本就瘦弱的她在他刚健的怀里,就象一片树叶,一阵风就能吹出云霄外。
星河看着刚才张伯行躺过的地方,还留着一滩血渍,渐渐失却了鲜红的颜色,变得乌暗。
“你,能放我走吗?”她头靠回秦司夜的肩上,疲惫无力地闭上眼。
“想也别想!”秦司夜双臂收紧,抱着星河一直走回了小院。

第二天一早齐心来报,张伯行伤重不治,昨夜子时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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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星河第一次牵挂起秦司夜。他这一回已经走了十好几天了,一点音信全无,齐心也不来冒个脸,小院里的仆妇们都是三缄其口,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闹出了人命,而且是京城的大员,任他秦司夜有什么显赫的来头,恐怕也不好收拾残局,牢狱之灾就算是好的了,只怕是……
星河不敢往下想,一整个人象是在炭火上烤着,寝食难安,坐立难宁。所以当仆役来报,少爷家里来人的时候,她几乎是从卧房冲进了客厅。
一个瘦削的灰蓝色背影正立在那幅“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前,长身玉立,负着双手,手中握一柄湘竹纸扇。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脸来,似喜非喜、似嗔非嗔地笑了笑。
“耿小姐?”
他一双黝黑的眼睛让星河看得愣怔,她点点头,站在门槛外,看着这个与秦司夜容貌相似的男子大喇喇地坐到了椅子上,展开纸扇逍遥地摇着。
“他连这样的东西也能偷出来给你,更不消说打死个人了。我这个弟弟,真是痴情得可以呀!”
他一上来就这么夹枪带棒的,什么偷来的东西?星河顾不上许多,跨进屋内,沉声问:“秦公子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可活着也不大舒坦罢。”来人淡淡一笑,看着星河脸上难掩的焦急。
“公子……能不能说明白点?他到底……到底如何了?”星河握着手,尽量忽视这个人眼中的讥讽和篾视。
“到底如何?见了面你就知道了,你自己问他吧。”
“见面?”
“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挨了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口里念的还全是你。”他说着笑了起来,眼睛却没有一丝儿笑意,全是凌厉的光:“耿小姐好手段。”
星河咬着唇,再说不出话来,秦司夜的兄长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在门边等了一下,星河定了定心,跟了上去。
蓝布小轿一直把星河抬到了秦司夜居住的院落外才停下,她跟着来人走进院内,东厢的门口正站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见到人来,不声不响地打起竹帘,只在两个人身形交错的功夫,狠狠地看了星河一眼。
星河不理会,急切跨进屋内。
秦司夜光着上身趴在床上,下身盖着一条夹纱被,笑嘻嘻地冲着她乐:“怎么来得这样慢?知道我伤了还不快点来看看我?你个小白眼狼,爷算是白疼你了。”
星河的泪一下子盈满眼眶,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秦司夜一整个脊背上全是深深浅浅三指宽的板痕,有很多地方都破了皮,高高肿起,黑紫乌青煞是吓人,再轻揭开纱被往里看看,更是打得皮开肉绽。
“怎么……打成这样?”星河流下泪,可看到秦司夜张模怪势做鬼脸的样子,又忍不住破泣为笑:“还是这个样子,打成这样还不知道正经些。”
秦司夜略侧侧身子,牵动伤口,痛得吸了一口凉气,星河忙扶着他,往他身下塞了个靠枕。
“爷这辈子挨的板子多了,打惯了,也不觉得疼,趴几天就好了。倒是你……”秦思夜勾勾手指,示意星河俯下身去听:“这几天要独守空房了!”
星河猛坐起:“你把我叫来,就为的说这个?”
秦思夜继续嘻皮笑脸:“不光这个,还有呢。爷的屁股打烂了,可前边儿……还是好的,过两天我就过去找你!”
星河站起来拔脚就走,衣角儿被秦司夜牢牢抓住。
他咬牙扬起头,光裸的手臂上肌肉贲起,因动作过大额上沁出了汗:“星河……”
星河站定,却不回头,心里隐隐酸楚,又是隐隐失落,两只手绞着帕子,等他的下文。
好一阵子,秦司夜只是拉着她,却不说话,星河不耐,回转身来抽他手中的衣角:“你这些话对别人说去吧,我不爱听,我也要走了,不扰着公子养伤。”
秦司夜的身子往前一耸,抓住了星河的手。
“星河,我……想你了。”
秦司夜的脸上是从没有过的正色,紧紧盯着星河,额上的汗已经滴了下来。
他的这种神色让星河看了害怕,轻叱的话语含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双手又想去扶,又怯怯地缩了回来,手中的帕子早掉到了地上。
秦思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松开手,哼哼叽叽地趴回靠垫上:“哎哟,疼死了,好星河来给我吹吹!”
看着他顽惫的样子,星河还是又坐回床边,却不吹,拾起床边一把羽扇轻轻地扇。
“张大人的事……该怎么了结?”星河思忖着,开口相询,这伤,难道是在官府时受的刑?他犯了那么大的事,怎么还能安然地躺在家里?
“还怎么了结?我这不挨了一顿板子了吗?奶奶的,下手真狠!宫里这帮……”秦思夜适时住了口,星河却皱起眉:“宫里?怎么这事闹到皇上那儿去了?这可怎么好!”
秦思夜想着那天皇上的震怒,至今还有些后怕,皇上只道他因与张伯行争抢一个女人出手伤人,若不是四哥劝阻着,已经下令将星河处死……
“嗨,甭提了,不知哪个多嘴的把事情捅到皇……皇上跟前,老爷子二话不说就打了我四十板子,看把我打成什么样儿了。星河,你从今儿起就搬到我府上来,我伤得这么重,你也不忍心走不是?”
“刚才不还有人说打惯了,不觉得疼吗?”
“嘿嘿,刚才不疼,一见到你就疼了。”
“那我更得走了,没的带累了你。”
秦思夜歪着头在星河撑在他头侧的手背上咬一口,怪笑道:“又想走?爷还没问你,怎么认识的张伯行?他又为什么总撺掇你离开?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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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49:57 | 显示全部楼层
秦司夜的哥哥在这个当口掀帘子进来,沉着声音对秦司夜说道:“刚才里边有消息来,徐嬷嬷就来给你送药,这个时候不能让她见着耿小姐,还是先避一避吧。”
“徐嬷嬷有什么打紧?就算看着了也不要紧,她的脾性,不会出去混说的。”
“她不混说,保不齐跟着的那些人,万一有个多嘴的……”
“那就有劳四哥帮我把个门,只放徐嬷嬷一人进来不就成了?”秦司夜朝着四哥挤眉弄眼,四哥无奈地摇头笑了:“偏生我遇到你这么个磨人的!”说着,颇不以为然地扫了星河一眼,转身欲出去
星河读出了四哥眼里的深意,站起来柔声对秦司夜说:“我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来也不迟,你已经受了打,万一再生出事端来,可怎么好?”
秦司夜还要说,四哥早接过话茬去:“耿小姐也这么说,我就先送她回去,明儿一大早保证把她再给你送回来,如何?”
两个人都这么坚持,秦司夜嘟嘟囔囔地不得不点头,刚才打帘子的那个姑娘却着急地探进头来,说道:“不好了,徐嬷嬷不是独来的,娘娘也到了,说是已经进了二门了。爷,这可怎么办?”
星河只听见“娘娘”这两个字,脑袋一下子嗡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秦司夜究竟是什么人?来不及多想,四哥拉着星河的手就往屋外跑,还没出院门,隔着花墙看见远处五彩缤纷一行人正走来。左右环顾一下,四哥带着星河进了西厢的书房,往书架与窗帘中间小小的缝隙里一塞:“站在这儿,千万别出声!”
安置好星河刚回到东厢房,这边裕嫔娘娘已经热热闹闹地进了院,兄弟俩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四哥便走到门外,恭迎娘娘的凤驾。
“哟,弘历也在这儿呢?”裕嫔笑眯眯地虚抬了抬手,让弘历站起来,脚下一点儿不停,径直走进了屋子。
“额娘,怎么出宫了?也不跟儿子说一声,儿子也好收拾收拾迎接您呀!”弘昼在枕头上碰了几下头,嘴里甜得象搀了蜜。裕嫔在屋里扫视一圈,待看到儿子的惨状,早红了眼圈,走过去拉住弘昼的手,取出帕子来拭泪:“只为了个女人,值得吗?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怎么来个人就哭一场?还是省省眼泪吧,都哭完了,回头我两眼一闭归天的时候,你们干打雷不下雨,岂不坠了我五贝子的威名?”
裕嫔抬起手来欲打,看见儿子身上已经没有下手的地方,忍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就没个正形,一天到晚惹你皇阿玛生气,老三已经那样了,就算是兔死狐悲,你好歹也学着些好吧!”
“是是是!额娘放心,儿子吃这一顿打已经记住教训了,这不正跟四哥商量着等伤好后,跟他到江南去办一趟差呢。”
“阿弥陀佛,可不敢再提到江南的事了,你老老实实安生呆在京里罢咧,我不指望你象你四哥一样能干,只求少惹些事就行。我跟皇后娘娘商量着,也该给你指一门亲了,总这么整天晃悠,难免不生事,皇后答应替我在皇上面前说和,给你挑一个好的。”
“只照着额娘这样的挑就行了,差一点儿的我都看不上。”
裕嫔笑着,又叹一口气:“这么会说嘴,怎么在皇上跟前象个锯了嘴的葫芦?但凡你肯求一声饶,也不会打得这么狠!”
母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所幸裕嫔这次得了皇后的许可私自出宫不能呆太久,好容易送走了她,弘昼便一迭声儿地叫星河。
弘历嗔笑着,走到西厢,推开门,转到书架背后。
一边是梨木的书架,一边是一扇茜纱窗,中间两尺来宽的空儿,挤挤挨挨。碧青的纱帘被风吹得一漾一漾,水波似地在星河身后款摆,被风一起吹来的,还有窗下那株晚桂的花香。星河额抵着窗格侧身站着,纱影下脸白得透明,美得无辜又纠缠。
弘历的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星河身前那条直垂到股际的乌黑发辫,还有辫梢边轻颤的手指。
“星河……”
他出声轻唤。
星河长长的睫毛抖动,她极短极快地看了弘历一眼,一点苦涩,一点哀伤,一点凄凉,一点惆怅,全化作了瞬息一瞥,晶亮眼眸里淡淡清冷,苍白唇齿间定定游离。
只一眼,便搅起他心动绵绵。
可她也只看了这一眼,便转过头去,紧紧挤进墙角,两只手死死按在雪白墙上,几乎掐断了指甲。
“别过来,别……过……来……”
~~~~~~~~~
“星……星河?”弘历有些惊异有些心痛地看着星河失态的样子,又唤了一声。她剧震,仓惶地向更里处靠进,全身都贴在了墙上,肩头垮塌着,细伶伶的脖子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斜抵着墙面。
“怎么了?不舒服?”弘历两步跨过去,扶着她。可星河在他大手相触的一霎,惊怖地呜咽了一声,蜷缩起身子瘫坐到了地下。
“我要走,放我走……”
星河抱着膝盖,头低低埋着,声音压抑嘶哑。雪白的裙衫后背上,有透过茜纱投下的潼潼树影,也有弘历伸向她一双大手的影子。
及着咫尺,却是千里之外无缘感悟的距离。
弘历忘了把手收回来,只定定看着星河腰带上的丝绦,鹅黄色,三春新柳般最脆弱的颜色。
“五弟他……”
“求求你……”
“没事儿,人不是已经走了……”
“求求你……”
“可……”
“求你……”
弘历一时无语,星河猛地站起来,向外便冲,弘历不防备,愣是给她从身边挤过,跑了出去。骤经大变的星河脚底下虚浮,被门槛绊住脚,狠狠栽在了台阶下。弘昼也听到了这扑通一声,着急地催问,中气十足地大声叫星河的名字。
弘历赶紧抱起趴在地上的星河,才发现她哭了。剧烈地哭着,泪水不是滴落,简直是轻泉般淌,五官哀恸地扭曲着,可是却不发出一声响,双唇已经咬破,渗着红色血珠。
弘历咬了咬牙,抱起星河,朗声回答弘昼:“五弟,星河摔伤了腿,我带她去包扎,你别着急。”
“快抱进来我看看,快快!”弘昼说着,又是几声哎哟。弘历不理会,把星河抱出院。
回去的一路上,星河的泪水一刻没有停过,打湿了弘历一整个胸襟,乍凉还暖的时候,他穿得单薄,泪水早透过两层衣服濡上了他的皮肤。
弘历把星河送到小院,安置好,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弘昼派来问话的下人已经到了。可谁知道星河究竟是为的什么呢?她一回来就上了床,打开丝被紧紧包裹着自己,虽然听不见动静,可弘历知道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她从头发丝儿到脚底下的绣鞋,每一样每一件都透着悲伤,只是这悲伤从何而来?仅仅因为那个顽劣的五弟对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吗?
弘历架不住弘昼再三派人过来逼问,略坐了坐便回了五贝子府。这头的弘昼已经急得摔了两个茶盏。
“是不是你怎么她了?四哥,我可告诉你,星河是我的人,谁要是欺负她,我爱新觉罗弘昼可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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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10-30 18:50: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进门,弘昼当头便是这么一句,弘历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抢过一边侍女手上的药盏,将药汁兜头全浇在了弘昼头上。
“当日我就不该拉着,让那起子太监打死你完事,也省得你跟我这儿胡唚!你看上的女人跟你一样都是怪胎,无端端地哭成那样,死了爹娘老子似的,爷还嫌晦气呢!得了,我以后也不管你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拂袖而走,任弘昼在身后怎么喊也不回头,闷着头疾步行出院外。
弘昼府中小小海子里的风带着湿重的水气吹在了弘历身上,胸前星河泪水打湿的地方还没有干,一着了风便凉浸浸的,直凉到弘历的四肢百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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