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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作者的新作----《梦回大汉:大谟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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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4 00:5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重逢(9)


含笑盯着我,半晌都没有说话,我脸却开始越变越烫。我移开了视线,看着地面道:“我认识字,会算术,也有力气,人也不算笨,你看你下面的商铺里可要请人帮忙?”

  “你想留在长安?”

  “我才刚来,现在还不想走,什么时候走说不准。”




  “你先住在这里吧!我看看有什么适合你做的,你自己也想想自个儿喜欢干什么,想干什么。”

  我一颗提着的心落了地,起身向他行了个礼:“多谢你!我不会白住的,小风能做的我也能做。”

  他笑着摇摇头:“你和小风不一样,小风是石舫的学徒,我如今在磨他的性子。”

  我道:“那我呢?”

  他微微迟疑了下道:“你是我的客人。”我心下有点说不清楚的失望,他却又补了句:“一个重逢的故友。”我低头抿着嘴没有说话。

  几天的功夫我已经把石府里外摸了个遍,还见到了上次在月牙泉边见过的紫衣汉子和黑衣汉子,一个叫石谨言,一个叫石慎行。听到他们名字,我心下暗笑,真是好名字,一个名补不足,一个名副其实。

  两人见到我住在竹馆,谨言哇哇大叫着:“这怎么可能?九爷喜欢清静,小风他们晚上都不能住这里。你说要住在竹馆,九爷就让你住?”慎行却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垂眼盯着地面,一动不动,他改名为“不行”,也绝对不为过。

  他们两人再加上掌管石舫账务的石天照,负责着石舫几乎所有的生意。三人每天清晨都会陆续来竹馆向九爷细述生意往来,时间长短不一。小风和另外三个年纪相仿的小厮,经常会在屋内旁听,四人名字恰好是风、雨、雷、电。他们谈生意时,我都自觉地远远离开竹馆,有多远避多远。今日因为惦记着红姑她们,索性直接避出了石府。前两日一直飘着大雪,出行不便,今日正好雪停可以去看她们。

  “玉丫头,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下雪不冷化雪冷,我让丫头给你找件衣服。”当日领着我们进府门的石伯一面命人给我驾车,一面唠叨着。

  我跳了跳,挥舞着双手笑道:“只要肚子不饿,我可不怕冷,这天对我不算什么。”石伯笑着嘱咐我早些回来。

  雪虽停了,天却未放晴,仍然积着铅色的云,重重叠叠地压着,灰白的天空低得仿佛要坠下来。地上的积雪甚厚,风过处,卷起雪沫子直往人身上送。路上的行人大多坐不起马车,个个尽力蜷着身子,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雪上。偶尔飞驰而过的马车溅起地上的雪,闪躲不及的行人往往被溅得满身都是半化的黑雪。

  我扬声吩咐车夫吆喝着点,让行人早有个准备,经过行人身旁时慢些行。车夫响亮地应了声好。

  园子门紧闭,往日不管黑夜白天都点着的两盏大红灯笼也不见了。我拍拍门,半晌里面才有人叫道:“这几日都不开门……”正说着,开门的婆子见是我,忙收了声,表情怪异地扭过头,扬声叫红姑。

  红姑匆匆跑出来,牵起我的手笑道:“你可真有心,还惦记着来看我。”我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做生意呢?”

  红姑牵着我在炭炉旁坐下,叹道:“还不是我闯的祸!吴爷正在犯愁,不知道拿我怎么办,他揣摩着上头的意思,似乎办重了办轻了都不好交待,这几日听说连觉都睡不好,可也没个妥当法子。但总不能让我依旧风风光光地打开门做生意,所以命我先把门关了。”

  我呵呵笑起来:“那是吴爷偏袒你,不想让你吃苦,所以左右为难地想法子。”红姑伸手轻点了下我的额头:“那也要多谢你,否则就是吴爷想护我也不成。对了,你见到舫主了吗?他为何找你?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我道:“园子里那么多姐妹还指着你吃饭呢!你不操心自己的生意,却在这里打听这些事情。”

  红姑笑着说:“得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不过你好歹告诉我舫主为何找你,你不是说自己在长安无亲无故,家中也早没亲人了吗?”
如果我是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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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4 00:59: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重逢(10)


  我抿着嘴笑了下:“我们曾见过的,也算旧识,只是我不知道他也在长安。”红姑摊着双手,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再精明可也不能和天斗。”

  两人正围着炉子笑语,一个小丫头挑了帘子直冲进来,礼也不行就赶着说:“双双小姐出门去了,奴婢拦不住,还被数落了一通。”




  红姑板着脸问:“她说什么了?”

  丫头低头道:“她说她没有道理因为一个人就不做生意了,今日不做,明日也不做,那她以后吃什么?还说……还说天香坊出了大价钱,她本还念着旧情,如今……如今觉得还是去的好,说女子芳华有限,她一生都指着这短短几年,浪费不起。”

  红姑本来脸色难看,听到后来反倒神色缓和,轻叹一声命丫头下去。我问:“天香坊是石舫的生意吗?”

  红姑道:“以前是,如今不是了,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这两年它场面做得越来越大,石舫的歌舞坊又各家只理各家事,我看过不了多久,长安城中它就要一家独秀了。我是底下人,不知道舫主究竟什么意思。”

  红姑沉默地盯了会儿炭火,笑着起身道:“不讲这些烦心事了,再说也轮不到我操那个闲心,这段日子都闷在屋子里,难得下了两日雪,正是赏梅的好日子,反正不做生意,索性把姑娘们都叫上,出去散散心。”我忙应好。

  我与红姑同坐一辆车,红姑畏冷,身上裹了件狐狸毛大氅,手上还套着绣花手套,看到我只在身衣外穿了件棉罩衣,啧啧称羡。不过她羡慕的可不是我身体好,而是羡慕我数九寒天,在人人都裹得和个包子一样时,我却仍旧可以“身段窈窕”。

  马车快要出城门时,突然喧哗声起,一队队卫兵举枪将行人隔开,路人纷纷停了脚步,躲向路边,我们的车也赶紧靠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一时间人嚷马嘶,场面很是混乱。

  我好奇地挑起帘子,探头向外看,红姑见惯不乱地笑道:“傻丫头!往后长安城里这样的场面少见不了,你没有见过皇上过御道,那场面和阵势才惊人呢!”

  她说着话,远远的几个人已经纵马小跑着从城门外跑来。我探着脑袋凝目仔细瞧着,远望着年龄似乎都不大,个个锦衣华裘,骏马英姿,意气风发。年少富贵,前程锦绣,他们的确占尽人间风流。

  我心中突然一震,那个……那个面容冷峻、剑眉星目的人不正是小霍?此时虽然衣着神态都与大漠中相去甚远,但我相信自己没有认错。其他几个少年都是一面策马一面笑谈,他却双唇紧闭,眼光看着远处,显然人虽在此,心却不在此。

  红姑大概是看到我面色惊疑,忙问:“怎么了?”我指着小霍问:“他是谁?”

  红姑掩着嘴轻笑起来:“玉儿的眼光真是不俗呢!这几人虽然都出身王侯贵胄,但就他最不一般,而且他至今仍未婚配,连亲事都没有定下一门。”

  我横了红姑一眼:“红姑倒是个顶好的媒婆,真真可惜,竟入错行了。”红姑笑指着小霍道:“此人的姨母贵为皇后,他的舅舅官封大将军,声名远震匈奴西域,享食邑八千七百户。他叫霍去病,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霸王,外人看着沉默寡言,没什么喜怒,但据说脾气极其骄横,都敢当着众人面顶撞他的舅父,可偏偏投了皇上的脾性,事事护他几分,惹得长安城中越发没有人敢得罪他。”

  我盯着他马上的身姿,心中滋味难述。长安城中,我最彷徨时,希冀能找到他,可是没有。我进入石府时,以为穿过长廊,在竹林尽头看到的会是他,却仍不是。但在我最没有想到的瞬间,他出现了。我虽早想到他的身份只怕不一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是汉朝皇帝和卫青大将军的外甥。

  他在马上似有所觉,侧头向我们的方向看来,视线在人群中掠过,我猛然放下了帘子。

  红姑路上几次逗我说话,我却都只是含着丝浅笑淡淡听着。红姑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停了说笑,细细打量着我的神色。
如果我是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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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4 01: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重逢(11)
  

  好一会儿后,她压着声音忽道:“何必妄自菲薄?我这辈子就是运气不好,年轻时只顾着心中喜好,由着自己性子来,没有细细盘算过,如今道理明白了,人却已经老了。你现在年龄正小,人又生得这般模样,只要你有心,在长安城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是当今卫皇后,昔年身份也比我们高贵不了多少。她母亲是公主府中的奴婢,与人私通生下她,她连父亲都没有,只能冒姓卫。成年后,也只是公主府中的歌女,后来却凭借自己的容貌和才情,得到皇上宠爱,母仪天下。再说卫大将军,也是个私生子,年幼时替人牧马,不仅吃不饱,


还要时时遭受主人鞭笞,后来却征讨匈奴立下大功,位极人臣。”

  我侧身笑搂着红姑:“好姐姐,我的心思倒不在此。我只是在心里琢磨一件过去的事情而已。歌女做皇后,马奴当将军,你的道理我明白。我们虽是女人,可既然生在这个门第并不算森严,女人又频频干预朝政的年代,也可以说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红姑神情怔怔,嘴里慢慢念了一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似乎深感于其中滋味,“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如果我像你这般大时就能明白这样的话,如今也许就是另外一番局面。”

  红姑自负美貌,聪慧灵巧也远胜众人,可惜容颜渐老,却仍旧在风尘中挣扎,心有不甘,也只能徒呼奈何。

  白雪红梅相辉映,确是极美的景色,我眼在看,心却没有赏,只是咧着嘴一直笑着。红姑心中也担了不少心事,对着开得正艳的花,似乎又添了一层落寞。

  赏花归来时,天色已黑,红姑和别的姑娘合坐马车回园子,我自行乘车回了石府。竹馆内九爷独自一人正在灯下看书,晕黄的烛光映得他的身上带着一层暖意。我的眼眶突然有些酸,以前在外面疯闹得晚了时,阿爹也会坐在灯下一面看书一面等我。一盏灯,一个人,却就是温暖。

  我静静站在门口,屋内的温馨宁静缓缓流淌进心中,让我不舒服了一下午的心渐渐安稳下来。他若有所觉,笑着抬头看向我:“怎么在门口傻站着?”

  我一面进屋子,一面道:“我去看红姑了,后来还和她一块儿出城看了梅花。”他温和地问:“吃饭了吗?”我道:“晚饭虽没正经吃,可红姑带了不少吃的东西,一面玩一面吃,也吃饱了。”

  他微颔了下首没有再说话,我犹豫了会儿,问道:“你为什么任由石舫的歌舞坊各自为政,不但不能联手抗敌,还彼此牵绊?外面人都怀疑是石舫内部出了乱子,舫主无能为力呢!”

  他搁下手中竹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说道:“他们没有猜错,我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摇摇头,沉默了会儿道:“你不是说让我想自己想做什么吗?我想好了,别的生意我都不熟,歌舞坊我如今好歹知道一点,何况我本身就是女子,你让我到歌舞坊先学着吧!不管是做个记账的,还是打下手都可以。”

  九爷依旧笑着说:“既然你想好了,我明日和慎行说一声,看他如何安排。”我向他行了一礼:“多谢你!”

  九爷转动着轮椅,拿了一个小包裹递给我:“物归原主。”

  包裹里是那套蓝色楼兰衣裙,手轻轻从上面抚过,我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不是一个“谢”字可以表述的。
如果我是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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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4 01: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美人(1)


  马车再次停在落玉坊前,我的心境却大不相同,这次我是以园子主人的身份跨入落玉坊。

  早晨刚知道慎行的安排时,我甚至怀疑过慎行是否故意在戏弄我,可从他一成不变的神色中我看不出任何恶意。




  九爷看我一直盯着慎行,笑道:“你放心去吧!这事是老吴向慎行提议的,他肯定知会过红姑,不会为难你。”又对慎行道:“老吴这几年,泥鳅功是练得越发好了。”

  慎行只是欠了欠身子,谨言却颇为生气的样子,天照一面饮茶一面慢悠悠地说:“这几年也难为他了,满肚子的苦却说不出。”

  我这边还在想早晨的事情,吴爷的随从已快步上前拍了门。门立即打开,红姑一身盛装,笑颜如花,向吴爷和我行礼问安,我快走了几步搀起她:“红姑不会怪我吧?我也实未料到事情会如此。”

  红姑笑说:“我不是那糊涂人,如今我还能穿得花枝招展地在长安城立足,有什么可怨的?”

  吴爷道:“以后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着打理好园子,我还要去看看别的铺子,就先行一步。”说完带着人离去。

  红姑领着我先去了日常生活起居的后园:“我把离我最近的院子收拾整理好了,园子里常有意外事情发生,你偶尔赶不回石府时也有个歇息的地方,回头看着缺什么,你再告诉我。”我点头称谢。

  我们进了屋子后,红姑指着几案上一堆竹简:“园子去年的账都在这里了。”我问:“双双姐可是已经走了?”

  红姑叹了口气,坐到榻上:“走了,不但她走了,和她要好的玲珑也随她走了。小玉,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呀!说实话,听吴爷说你要来,我私下里还高兴了一场,琢磨着不管怎么说,你是舫主安排来的人,我也算找到一棵大树靠了。”

  我现在才品出几分早晨九爷说老吴是泥鳅的意思来,敢情我不但替他化解了一件难题,还要替他收拾烂摊子,或者他是想拖慎行他们也掉进泥塘?九爷对歌舞坊的生意颇有些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老吴想利用我扭转歌舞坊生意一路下滑的局面,肯定不是认为我一个毛丫头有什么能力,而是看重我和九爷的关系。

  只怕结果让他失望,九爷摆明了把这当一场游戏,由着我玩而已。不过我和老吴的最终目的倒是相同,都是想让石舫转好,可以彼此“利用”。

  “……双双、玲珑走了,其他姑娘都一般,红不起来。方茹倒有几分意思,可心一直不在这上面。歌舞无心,技艺再好也是有限。我们就这么着,日子也能过,但我估摸着你的心肯定不是仅仅赚个衣食花销,依你看以后如何是好?”

  我忙收回心神,想了会儿道:“方茹的事情倒不算太难,置之死地而后生,下一剂猛药吧!让她来见我。”红姑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扬声叫丫头进来,吩咐去请方茹。

  “至于其它,一时也急不来,一则慢慢寻一些模样齐整的女孩子,花时间调教着;二则完全靠技艺吸引人的歌舞伎毕竟有限,一个声色艺俱全的佳人可遇而不可求,其余众人不外乎要借助各种外势补其不足,我们不妨在这个外势上多下些功夫。想他人之未想,言他人之未言,自然也能博得众人注意,名头响了,还怕出名的艺人请不到吗?”

  红姑静静思索了会儿:“你说的道理都不错,可这个‘想他人之未想,言他人之未言’却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红姑:“这个就要靠我们自己,这两日你陪我私下到别的歌舞坊去逛逛,一面和我讲讲这里面的规矩,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能想出点眉目来。”

  红姑被我神情感染,精神一振:“有道理,我以前只顾着拼头牌姑娘,却没在这些地方下功夫……”

  红姑话语未完,方茹细声在外叫道:“红姑,我来了。”

  红姑道:“进来吧!”

  方茹进来向红姑和我行礼,我站起强拉着她坐到我身旁,笑道:“我们也算有缘分的,基本同时进的园子,又一起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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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4 01:0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美人(2)





  方茹低着头不发一语,红姑冲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道:“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这里,今日我既接管了园子,也不愿勉强你,你若想回家就回家去吧!”

  方茹猛地抬头,瞪大双眼盯着我,一脸不可置信。我对一旁愣愣的红姑道:“把她的卖身契找出来还给她,不管多少赎身钱都先记在我头上,我会设法补上。”




  红姑又愣了一会儿,才赶紧跳起来去寻卖身契,不大会儿功夫就拿着一方布帛进来,递给我,我扫了一遍后递给方茹:“从今后,你和落玉坊再无关系。你可以走了。”

  方茹接过布帛:“为什么?”我淡笑了下:“我不是说我们算有缘的吗?再则我的园子里也不想留心不在此的人。”

  方茹看向红姑,含泪问:“我真可以走了吗?”红姑道:“卖身契都在你手里,你当然可以走了。”

  方茹向我跪倒磕头,我忙扶起她:“方茹,将来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就来找我,我们毕竟姐妹一场。”方茹用力点点头,紧紧拽着她的卖身契小步跑着出了屋子。

  红姑叹道:“自从进了园子,我还没见过她有这么轻快的步子。”我也轻叹了口气。

  红姑问:“你肯定她会再回来吗?”我摇头道:“世上的事情有什么是十全把握的?只要有一半都值得我们尽力,何况此事还有七八成机会。”

  红姑笑道:“我账可不会少记,买方茹的钱、这几个月请师傅花的钱、吃穿用度的钱,总是要翻一番的。”

  我头疼地叫道:“我一个钱还没赚,这债就背上了,唉!唉!钱呀钱,想你想得我心痛。”

  红姑笑得幸灾乐祸:“你心痛不心痛我是不知道,不过待会儿你肯定有一个地方要痛。”

  我看她目光盯着我耳朵,赶忙双手捂住耳朵,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她。红姑耸了耸肩膀:“这可不能怪我,原本你已经逃出去,结果自己偏偏又撞回来,既然吃这碗饭,你以后又是园子的脸面,自然躲不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想当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不过是牺牲一下自己的耳朵而已。

  我回到竹馆时,埋着头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自己屋子,点灯在铜镜中又仔细看了看。好丑!难怪石伯见到我,眼睛都眯得只剩下一条缝。

  我轻碰一下耳朵,心里微叹一声,阿爹一心不想让我做花,我现在却在经营着花的生意。不过如果我所做的能让九爷眉宇间轻锁的愁思散开几分,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当年我能有如今的心思,如果我能帮阿爹出谋划策,那么一切……我猛然摇摇头,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逝者不可追,你已经花了一千多个日夜后悔伤心,是该忘记和向前看了。阿爹不也说过吗:过往之错是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你已经长大,可以替关心的人分忧解愁了。”

  听到小风来送饭,往日闻到饭香就赶着上前的我此时却仍跪坐在榻上。

  “玉姐姐,你吃饭不吃饭?九爷可等着呢!”小风在门外低叫。

  我皱着眉头:“你帮我随便送点吃的东西过来,我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在屋子里吃。”

  小风问:“你病了吗?让九爷给你看一下吧!我爷爷的病就是九爷看好的。”

  我忙道:“没有,没有,不是大毛病,休息一下就好。”心里有些惊讶,九爷居然还懂医术。

  小风嘟囔着:“你们女的就是毛病多,我一会儿端过来。”

  我心想,等我耳朵好了再和你算账,今日暂且算了。

  用过晚饭,我琢磨着究竟怎么经营园子,门外几声敲门声。我心里还在细细推敲,随口道:“进来。”话说完立即觉得不对,忙四处找东西想裹在头上,一时却不可得,而九爷已经转着轮椅进来,我赶紧双手捂着耳朵,动作太急,不小心扯动了丝线,疼得我直吸气。

  “哪里不舒服?是衣服穿少了冻着了吗?”九爷看着我问。我摇摇头,他盯了我会儿,忽然笑起来:“红姑给你穿了耳洞?”我撇着嘴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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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4 01:0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美人(3)

笑说:“把手拿下来。红姑没有和你说少则十日、多则二十日都不能用手碰吗?否则会化脓,那就麻烦了。”

  我想着红姑说的化脓后只怕就要把丝线取掉,等耳朵完全长好后再穿一次。再顾不上美与不美的问题,忙把手拿下来。




  九爷看着我一脸哭丧的样子,笑摇了下头,转着轮椅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他腿上搁着一个小陶瓶又转了回来:“这是经过反复蒸酿,又多年贮存后,酒性极烈的酒,对防止伤口化脓有奇效。”

  他一面说着一面拿了白麻布蘸了酒示意我侧头,我温顺地跪在榻上,直起身子,侧面向他。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耳垂,若有若无地触碰过我的脸颊,我的耳朵脸颊未觉得冷,反倒烫起来。

  他一面帮我擦酒,一面道:“我小时也穿过耳洞。”我惊讶地说:“什么?”扭头就想去看他的耳朵。

  “别乱动。”他伸手欲扶我的头,我侧头时,唇却恰好撞到了他的掌心,我心中一震,忙扭回头,强自镇定地垂目静静盯着自己铺开在榻上的裙裾。

  他的手在空中微顿了一瞬,又恢复如常,静静替我抹完右耳:“这只好了。”我赶忙调转身子,换一面对他,他手下不停,接着刚才的话题,“幼时身体很不好,娘亲听人说,学女孩子穿个耳洞,会好养很多,所以五岁时娘亲替我穿了耳洞……抹好了,以后每日临睡前记得抹。”

  为了坠出耳洞,红姑特意在棉线上坠了面疙瘩,我指着耳垂上挂的两个小面疙瘩:“你小时候也挂这么丑的东西吗?”

  他抿着嘴笑了一下:“娘亲为了哄着我,特意将面上了颜色,染成了彩色。”我同情地看着他,他那个好像比我这个更引人注目。

  他转动着轮椅出了屋子,我在榻上静静跪了好久,突然跃起,立在榻上舞动着身子,旋转再旋转,直到身子一软跌倒在棉被上,脸埋在被子间傻傻地笑起来。狼在很小时,就要学会受伤后自己舔舐伤口,可被另一个人照顾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如果做人有这样的温馨,我愿意做人。阿爹,阿爹,我现在很快乐呢!

  头埋在被子里傻笑了好久,翻身坐起,随手拿起一条绢帕,俯在几案旁提笔写道:

  “快乐是心上平空开出的花,美丽妖娆,宛转低回处甘香沁人。人的记忆会骗人,我怕有一日我会记不清楚今日的快乐,所以我要把以后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等有一日我老的时候,老得走也走不动的时候,我就坐在榻上看这些绢帕,看自己的快乐,也许还有偶尔的悲伤,不管快乐悲伤都是我活过的痕迹,不过我会努力快乐的……”

  在一品居吃饭时,忽听到外面的乞丐唱乞讨歌谣。不是如往常的乞丐唱吉利话,而是敲着竹竿唱沿途的见闻,一个个小故事跌宕起伏,新鲜有趣,引得里里外外围满了人。一品居内的客人都围坐到窗口去听,我和红姑也被引得立在窗前细听。

  几支曲子唱完,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解囊赏钱,竟比给往常的乞丐多了好几倍。我和红姑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所触动。她侧头思索了会儿:“小玉,他们可以用乞讨歌谣讲故事,我们是否也可以……”我赶着点头:“长安城内现在的歌舞都是单纯的歌舞,我们如果能利用歌舞铺陈着讲述一个故事,一定很吸引人。”说着两人都激动起来,饭也顾不上吃,结完账就匆匆回园子找歌舞师傅商量。

  经过一个多月反反复复的商量斟酌,故事写好,曲子编好,就要排演时,红姑却突然犹豫了。她一边翻着竹简,一边皱着眉头道:“小玉,你真的认为这个故事可以吗?”

  “为何不可以?你不觉得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吗?一个是尊贵无比的公主,一个却只是她的马奴,两人共经患难,最后结成恩爱夫妻。”

  “虽然名字都换了,时间也隐去,可傻子都会明白这是讲卫大将军和平阳公主的故事。”

  “就是要大家明白呀!不然我们的辛苦不就白费了?还有这花费了大价钱的曲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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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bug  贵宾  发表于 2006-11-24 03: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读过读过,感觉还不错!因为我稀饭汉朝
前有文叔,后有十三 两者相较,该取其谁 难啊难啊难啊~~~~ buggy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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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5 03:27:44 | 显示全部楼层
桐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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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5 03:3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美人(4)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用全长安城人人都知道一点,但又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卫大将军的故事来吸引大家,满足众人的猎奇之心。可他们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一个是当今天子的姐姐,你想过他们的反应吗?”

  我整个人趴在案上,捡了块小点心放到嘴里,一面嚼着,一面道:“能有什么反应?卫大将军因为出身低贱,少时受过不少苦,所以很体恤平民百姓,而且为人温和,属于多一事


不如少一事的人,我们这件事情传到他耳里,卫大将军最可能的动作就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我们只是讨碗饭吃而已,他能理解我们的心,他也能体谅我们的心。至于传到平阳公主耳朵里,平阳公主一直对她与卫大将军年龄相差太多而心中有结,虽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实际却很在意他人的看法,忌讳他人认为卫大将军娶她是出于皇命,心中会嫌弃她年龄太大。可我这出歌舞重点就放在儿女情长上,至于他们庙堂上的真真假假我才懒得理会。歌舞中演的是公主与马奴患难中生真情,心早已互许,多年默默相守,却仍旧‘发乎情,止乎礼’,直到英名神武的皇帝发觉了这一场缠绵凄楚的爱恋,然后一道圣旨,解除了两人之间不能跨越的鸿沟,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一个国泰民安,花-好-月-圆-呀!”

  红姑频频点头,忽又摇起了头:“那皇上呢?”

  我撑头笑道:“好姐姐,你还真看得起我呀!这还没唱,你就认为连皇上都可以知道了。皇上若都知道了,我们可就真红了。”

  红姑道:“这一行我可比你了解,只要演,肯定能在长安城红起来。”

  我凝神想了会儿道:“皇帝的心思我猜不准,不过我已经尽力避开任何有可能惹怒皇上的言辞。甚至一直在戏文中暗中强调皇帝的睿智开明、文采武功。卫大将军能位居人臣,固然是自己的才华,可更重要是有了皇帝的慧眼识英雄,而这段爱情的美满结局也全是因为皇帝的开明大度。不过我虽然有七成把握不会有事,可帝王心,我还真不敢随意揣摩确定,因为皇帝的身边有太多的耳朵和嘴巴。只能说,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们也许只能赌一把,或者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红姑可愿陪我搏这一回?”我吐了吐舌头,笑看着红姑。

  红姑盯着我叹道:“玉娘,你小小年纪,胆大冲劲足不奇怪,难得的是思虑却还如此周密,我们的园子只怕不红都难。我这辈子受够了半红不紫的命,我们就唱了这出歌舞。”

  我笑道:“长安城里比我心思缜密的人多着呢!只是没机会见识罢了,远的不说,我们的平阳公主和卫大将军就绝对高过我许多,还有一个……”我笑了下,猛然收了话头。

  红姑刚欲说话,屋外丫头回禀道:“方茹姑娘想见坊主。”红姑看向我,我点了下头,坐直身子。红姑道:“带她进来。”

  方茹脸色晦暗,双眼无神,进屋后直直走到我面前,盯着我一字字道:“我想回来。”

  我抬手指了指我对面的坐榻,示意她坐,她却站着一动未动:“卖身契已经被我烧了,你若想要,我可以补一份。”

  我道:“你若要回来,以后就是园子的人,那就要听我的话。”说完用目光示意她坐,方茹盯了我一会儿,僵硬地跪坐在榻上。我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她默默拿起茶欲喝,手却簌簌直抖。她猛然把杯子“砰”的一声用力搁回桌上:“你料到我会回来,如今你一切称心如意,可开心?”

  我盯着方茹的眼睛,缓缓道:“这世上只有小孩子才有权利怨天尤人,你没有。你的后母和兄弟背弃了你,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为何没有在父亲在世时,替自己安排好退路?又为何任由后母把持了全家财产?还为何没能博取后母的欢心,反倒让她如此厌恶你?该争时未争,该退时不退,你如今落到有家归不得,全是你自己的错。而我,你想走时我让你走,我有什么地方害过你?你的希望全部破灭,你的兄弟未能如你所愿替你出头,长安城虽大却似乎无你容身之处,这些能怪我吗?这本就是你早就该看清的,你被后母卖入歌舞坊并非一天两天,你的兄弟却从未出现过,你自个儿哄骗着自个儿,难道也是我的错?”
如果我是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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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A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6-11-25 03:34: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美人(5)



  方茹盯着我,全身哆嗦,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猛然一低头,放声大哭起来。红姑上前搂住她,拿出绢帕忙着替她擦泪,一贯对红姑有不少敌意的方茹此时靠在红姑怀里哭成了泪人。

  我等她哭声渐小时,说道:“红姑六岁时,父母为了给她哥哥讨媳妇就把她卖了,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园子里有哪个姐妹不是苦命?你好歹还被父母呵护了多年。我们都只


能靠自己,你也要学会凡事自己为自己打算。你的卖身契,我既然给了你,你就是自由身,你以后只要替自己寻到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但你在园子里一天却必须遵守一天园子的规矩。”

  方茹被丫头搀扶着出去,红姑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道:“做好人的感觉如何?”红姑点头道:“不错,以前总是扮恶人,被人恨着,难得换个滋味。”我笑起来:“以后该我被人恨了。”

  红姑笑道:“错了,你会让她们敬服你、怕你,但不会恨你,因为你不勉强她们做事,你给了她们选择,而我以前却会逼迫她们。如今看了你行事,才知道要达到自己目的,逼迫是最下乘的手段。”

  我想了会儿道:“明天让方茹练习新的歌舞,命她和惜惜一块儿学唱公主的戏,让秋香和芷兰学唱将军的戏,谁好谁就登台,一则有点压力才能尽力,二则以后有什么意外也有人补场。”红姑点头答应。

  我站起道:“歌舞中的细节你和乐师商量着办就成,我的大致想法都已告诉你们,但我对长安城人的想法不如你们了解,所以你若有觉得不妥当的地方,就按照自己意思改吧!没什么特别事情我就先回家了。”

  说完后,蓦然惊觉——“家”?我何时学会用这个词了?

  红姑一面送我出门,一面笑道:“其实你住在这里多方便,我们姐妹在一起玩的时间也多,何苦每天跑来跑去?”

  我笑着朝她努了下嘴,没有搭她的话茬,自顾上车离去。

  无意中从窗户看到天边的那轮圆月时,我才惊觉又是一个满月的夜晚。狼兄此时肯定在月下漫步,时不时也许会对着月亮长啸。他会想我吗?不知道,我不知道狼是否会有思念的情绪,以后回去时可以问问他。或者他此时也有个伴了,陪他一起仰首望月。

  长安城和西域很不同,这里的视线向前望时,总会有阻隔,连绵的屋子、高耸的墙壁,而在草原大漠,总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天与地相接处。不过此时我坐在屋顶上,抬头看着的天空是一样的,都是广阔无垠。

  我摸了摸手中的笛子,一直忙着和乐师编排歌舞,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它,刚学会的《白头吟》也不知道是否还吹得全。

  错错对对,停停起起,一首曲子被我吹得七零八落,但我自个儿很是开心,不能对着月亮长啸,对着月亮吹吹曲子也是很享受。我又吹了一遍,顺畅了不少,对自己越发满意起来。

  正对着月亮志得意满、无限自恋中,一缕笛音缓缓而起,悠扬处,如天女展袖飞舞,婉转处,如美人蹙眉低泣。

  九爷坐在院中吹笛,同样是笛曲,我的如同没吃饱饭的八十岁老妪,他的却如浣纱溪畔娇颜初绽的西子。他的笛音仿似牵引着月色,映得他整个人身上隐隐有光华流动,越发衬得一袭白衣的他风姿绝代。

  一曲终了,我还沉浸在从自满不幸迭出的情绪中。九爷随手把玩着玉笛,微仰头看着我道:“《白头吟》虽有激越之音,却是化自女子悲愤中。你心意和曲意不符,所以转和处难以为继。我是第一次听人把一首《白头吟》吹得欢欢喜喜,幸亏你气息绵长,真是难为你了。”

  我吐了下舌头,笑道:“我就会这一首曲子,赶明儿学首欢快点的。你吹得真好听,再吹一首吧!吹首高兴点的。”我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认真地说:“皎洁的月亮,美丽的天空,还有你身旁正在摇曳的翠竹,都是快乐的事情。”其实人很多时候还不如狼,狼都会只为一轮圆月而情绪激昂,而人却往往视而不见。
如果我是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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