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第二日清晨,我和玛瑙捧着德妃今日要穿的衣物站在轩窗下,等候娘娘更衣。德妃神情慵懒地坐在妆台前,身后的琉璃正一下一下地用白玉梳替她通着头。见德妃怏怏地提不起精神,琉璃便笑着问:“主子今日想梳个什么头?”
德妃懒懒地一笑:“无非是两把头,你还能翻出什么巧来?”
琉璃面上一红,不再作声。
我抓住这个机会,大声道:“启禀主子,奴婢会梳头。请恕奴婢斗胆,能否让奴婢一试?”说完,我充满企盼地看着德妃,不去管周围诸人奇怪的眼神。这是我昨天晚上痛定思痛,下定的决心。我决心一改过去那种无欲无求、随遇而安的生活。我胡霁月,绝不能让几个古人看不起!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算不能青史留名,我也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为我们现代人争一口气!想我在21世纪的时候,对美容美发还是颇有研究。(21世纪的女孩子有几个不爱美呢?)糊弄这几个三百年前的清朝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德妃微感诧异地看了看我,笑了起来:“好啊,你就试试吧。”
我老实不客气地把手中的衣物往玛瑙身上一堆,从琉璃手中拿过梳子,开始了来到清朝后最伟大的一次创作。
裁剪冰绡, 轻叠数重, 淡着燕脂匀注。经过我的一番精心雕琢,一个更为年轻美丽的德妃终于在我的手下诞生。我把她的头发先辫成无数个小发辫,然后绕到头顶总成几股粗发辫,盘成五瓣梅花装,正中的花蕊中点缀一朵金嵌米珠喜在眼前头花,一边插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以翠鸟毛为羽、红宝石做眼、红珊瑚珠嵌身的凤凰嘴里衔着两串十多厘米长的珍珠,坠角是一颗颗翡翠做成的小葫芦。垂在德妃鬓旁,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脑后仍然是两把头的“燕尾儿”,这样既别出心裁,又不出大格。而且我还巧妙地把现代化妆技巧运用到德妃的容妆上,主要用了娇嫩的梅红色,真是“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德妃细细地打量着镜中的丽人,半晌没有说话。我的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德妃不满意我的作品,把我彻底打入冷宫,于是我期期艾艾地开口道:“这是奴婢自己琢磨出来的‘梅花装’。等春天来了还有‘桃花装’、‘海棠装’、‘梨花装’,夏天有‘荷花装’……”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琉璃一声断喝:“大胆,竟敢直呼娘娘名讳!”
我猛然省悟,原来德妃的闺名就唤做“海棠”。我忙“扑通”跪下:“奴婢一时失言,请主子恕罪!”
德妃回过头笑起来:“你也是无心之失。起来吧。”她对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难得你这孩子一双巧手,只不过把我打扮成个老妖怪了。”
我忙道:“主子正值鼎盛年华,依奴婢看,主子比密贵人还显得年轻美丽了。这宫里可没几个能和主子比的。”心里却暗暗高兴:原来只要我愿意,我也是会说几句肉麻话的嘛。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德妃“噗哧”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可真逗,让别人听去了还不笑话咱。行了今后梳头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大喜过望,忙低头道:“是,奴婢遵命。”心里却得意的不得了。
一转眼看见琉璃等人脸上的不豫之色,想起21世纪我的老板经常训斥我们的一句话:“创新,创新!在创新中前进,在创新中发展,在创新中生存!你们不创新,都得去讨饭。”如今我要把老板的这句金玉良言送给琉璃等人: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变通,你们连这都不会。等着吧,这只是我胡霁月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我一定要你们对我另眼相看。
后来我才发现,这一时的好强争胜之心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
早膳过后,十三来向德妃请安。自四阿哥、十四阿哥随康熙谒陵去后,十三怕德妃寂寞,除每日必行的昏定晨省外,每日定要来陪德妃说话解闷,给她讲讲宫外的趣闻。自康熙三十八年十三阿哥生母敏妃章佳氏去世后,年仅十三岁的十三就交由德妃抚养,只不过这几年随着他年龄渐长,康熙便指了宫中的三友轩让他居住。德妃十分疼爱这个养子,母子感情甚笃。
十三向德妃行礼问过安后,笑着道;“娘娘今天气色甚好。”
德妃抚抚了发鬓道:“今天霁月非闹着要给我改个样,只好由着她胡闹。都是我平日惯得她。”
十三向我看了一眼:“是娘娘对下人宽容爱护,所以她们也一心为着娘娘。”
德妃呵呵笑起来:“老十三的嘴什么时候也这么甜起来呢?对了,有你皇阿玛、四哥和十四弟他们的信儿吗?”
“昨个儿听上书房说,皇阿玛他们才刚到,估计要到下个月才会回宫。”
德妃出神地看着门外:“下个月,下个月……天越来越冷,也不知皇上路上能经受的住吗?”
十三剑眉一扬:“皇阿玛的身子比我们都强。再说有四哥在,皇阿玛和十四弟,您都不用担心。等皇阿玛他们一回来,就要过年了,宫里又该有一番热闹。”
德妃点头道:“让你这么一说,我还敢担心吗?对了,白云观的人来传话,淑惠太妃过几日要回鸾了,你十妹妹也要跟着回来。”
十三脸上闪过一阵狂喜:“几月不见,也不知她长高些没有?”
趁着德妃叫我去密贵人处去花样的空,我悄悄地闪在拐角处,远远地看见十三从屋内辞了出来,我忙上前拦住他:“十三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十三微笑地看着我,点点头。我带他来到一处角落,问道:“听说我本来是会被发出宫外的,多亏了十三爷为我求了情?”和十三在一起,我觉得很放松,就像面对一个多年的老友,所以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十三没想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有些吃惊,但还是说:“你那日大闹内务府后,四哥的确很生气,岂止是想发你出宫,还准备让内务府处置你。我倒是帮你说了几句话。”
我冲他感激地一笑:“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过我的。那八爷、十四爷又是怎么回事?”
十三惊奇地看着我:“你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不错,有次我正巧遇见八哥和十四弟在德妃娘娘面前讨你,要你到长春宫来,我也帮着说了几句话。”
我原没想到,原来我到长春宫当差,是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德妃面前活动的结果。怪不得德妃一开始就对我另眼相待。那四阿哥说的有关正红旗旗主的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了?
我不禁又问:“那又关我们旗主什么事?”
十三更加惊奇:“你们正红旗旗主就是八哥啊,你说关他什么事?”
啊,我不顾淑女形象地张大了嘴,原来正红旗旗主居然是“阿哥党”领袖八阿哥,而我还是他向德妃求情才安排到长春宫来的,怨不得铁杆“太子党”四阿哥会对我心生疑虑了。搞半天这其中还夹杂着党派之争,我这个“阿哥党”奸细的黑锅才叫背得莫名其妙了。还不知四阿哥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会对付我。一想到后世对四阿哥“刻薄寡恩”、“阴险狠毒”的种种评价,我不禁毛骨悚然,深感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十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的未来似乎又透出了一丝光明:“不过我看四哥好像也并不是真的想处置你。如果他真的下定了决心,无论谁去求情都不会让他改变初衷。”
紫禁城内冬天的氛围越来越浓了。一些高大的树木早已落光了树叶,举着光秃秃的枝条无精打采地矗立在宫墙内。几个早被遗弃的鸟巢也像这没有主人的紫禁城一样,毫无生气地挂在树枝上。北方的冬天来得早来得快,才农历十一月的天气却已经下了几场雪了。在紫禁城内,到处浮动着一股暗香,那是欺霜傲雪的梅花在“凌寒独自开”。
琉璃等人都是满洲女儿,来自白山黑水的满洲人似乎天生畏热不畏寒,天越冷反而越精神。只苦了自幼长在南方的我,虽然占据着一副满人的身躯,但骨子里还是怕冷得厉害,早早地把内务府发给我的棉袄穿上身,可还是缩着脖子喊“冷、冷、实在是冷”。惹得琉璃她们又笑话我像个“汉人的小脚女子,没一点满洲女儿的刚气”。德妃见我怕冷,便把一件八成新的珍珠羔羊皮背心给了我,这当然又招来某些人眼红。为了早日适应这里恶劣的气候,我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强身健体锻炼计划。付诸行动一段时间后,我居然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寒冷。这段时间内,阿淇俨然已经成为了密贵人身边的宫女领班,越来越得密贵人的宠爱,在她先来的阿湫、阿涧、阿漓等人反而靠了后。但阿淇倒也不怙恩恃宠,与阿湫等人相处得十分和气。看到阿淇如此争气,我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德妃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每天总要望着宫门出半天神。有时密贵人、宜妃等来看她,说不上几句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天都这么冷了,怎么皇上还不回宫?”我知道她是在惦记宫外的丈夫和儿子,惦记他们的身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这天傍晚,正该我和紫晶值夜。清宫里在主子的寝宫和寝宫门外,各要安排一名宫女睡在厚毯子上,预备主子晚上起夜、喝水等种种需要。
晚膳过后,德妃闲来无事,让紫晶伺候她描近来时兴的刺绣花样,说是要为两位阿哥准备过年的衣物。我反正对这些女工提不出兴趣,便对紫晶做了个暗示,悄悄地溜到外面的回廊上坐下。
这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雪,院里的地上、树上还有白皑皑的积雪。几株朱砂梅开得正好,红色的花朵艳光四溢,衬着白白的积雪,煞是好看。我双手托腮,呆呆地看了会梅花,心里开始胡思乱想:我来到这三百年前的清朝已经好几个月了,想来21世纪那边的悲恸和骚动也已经慢慢平息了吧?不知靳晓梵她们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算来四年一次的世界杯也应该在德国开赛了吧。这该死的老天怎么不让我把世界杯看完再让我穿越到这清朝来了。如果有部手机就好了,我就从这三百年前的大清打电话给靳晓梵,靳晓梵听到我的声音一定会哭得淅沥哗啦,我就一本正经地安慰她说:“别哭啊,我这可是在三百年前的紫禁城给你打电话了,是长途,很贵的。你别一个劲儿哭,快告诉我,世界杯怎么样,那些帅哥都来了吗?你的那个瓦块头的欧文表现如何?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德妃跟前的红人,什么德妃?就是雍正他妈呀!你这个笨蛋,这都不知道,还是中国人吗?好了好了,等我回来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金银珠宝?还是一清朝帅哥?你姐姐我一定给你办到,哈哈哈哈哈……”
想着,想着,我越想越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这终归是幻想,想想美男云集的世界杯,我竟无褔消受。我的小贝,我的梅西,我的欧文,我的“兔牙儿”肥罗,还有我的长发飘逸、眼神忧郁的蓝色军团,和大眼睛弟弟卡西利亚斯,我真正是悲从中来,欲哭无泪。老天,你真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不禁连连唉声叹气。突然十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怎么一会笑一会叹气,该不是有疯症了吧?”
我没好气地回过头,见他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便道:“十三爷,怎么你们兄弟都有个不声不响,爱吓唬人的嗜好啊?”
正说着,就听见紫晶惊喜的声音:“是十公主,十公主回来了。”
我和十三一起向宫门看去,只见宫门口站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
前面的一个大约十岁光景,眉梢眼角堆满秀气,整齐的刘海下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她就是十三的一母同胞,皇上御封的和硕敦恪公主——十公主爱新觉罗.灼华。生母敏妃去世时,她才只八岁,因此也由德妃抚养。几月前随淑惠太妃去白云观打蘸,今日刚刚返宫。
在她身后站着一位年纪在十四岁上下的少女。她的出现倒是让我大大惊艳。她穿一件素色旗装,外披一件大红色出大毛的昭君帽斗篷。站在雪地里,浑身上下好像流动着一种异样的光彩,散发着一种朱砂梅的清香。她的五官倒并没有什么夺目之处,但就给人一种恬静柔美的感觉,配上她身上的那股书卷气,让人一见之下,再也不愿移开目光。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徐志摩的诗句: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十三大步走向十公主,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十公主孩子气地咯咯笑着:“十三哥哥,我可想你了!”
十三放开她,仔细端详:“让我看看,你又长高了,更漂亮了。”
那素服女子含笑静静地看着这兄妹俩。我真是还从未见过如此文静秀气的女孩儿,不禁紧紧地盯着她。
十三把目光移向她,象火一样热热地看着她,柔声道:“你也回来了。”
她向十三裣衽一褔,轻轻地说道:“民女兆佳雅弦见过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吉安!”
三、 圣驾回宫
乍一听到“兆佳雅弦”这个名字,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我脑海里一闪。自在晋江上狂追《梦回大清》后,我就记住了十三褔晋乃是兆佳氏。难道眼前的这个兆佳雅弦就是未来的怡亲王褔晋?为什么她不是小薇呢?
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只见十三脸上按捺不住的欣喜,嘴里虽然在和妹妹敦恪公主说话,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看着兆佳雅弦。雅弦则微微低头,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越发惹人爱怜。我在心底暗笑:这两个人真的有戏,看来史书上说十三和他的褔晋感情甚笃倒是真的。
德妃早已得到了紫晶的禀告,在屋内笑道:“外面是我的小灼华吗?还不快进来。”十公主一边娇笑,象一只百灵鸟似的飞进屋去。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站在廊上,轻咳一声,道:“十三爷,外面冷,还是请这位姑娘进屋吧。”
十三居然红了脸,讪讪地道:“雅弦妹妹,我们进去吧。”
进得屋来,见十公主灼华早已除去了外面的大氅,正歪在德妃怀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德妃显然很宠溺这位和硕敦恪公主,任她在自己身上揉搓着,也许在灼华身上她看到了自己亲生的、在去年下嫁给佟国维之孙的五公主——和硕温宪公主的影子。
紫晶上来为兆佳雅弦脱下身上的斗篷,显出她弱不禁风的身形。雅弦向德妃一褔:“民女兆佳雅弦见多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德妃向她露出和蔼的笑容:“早说过,在我这儿不用拘这些虚礼。快上前来让我看看。”
雅弦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德妃拉起她的手,细细地端详:“长高了,漂亮了。小雅弦变成一个大美人了!十三,你还认得出这就是那个一头黄发、整天跟在你后面叫你‘祥哥哥’的小丫头吗?”
敢情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十三一直注视着眼前的妙人,听德妃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也不敢认了。”
雅弦那双剪水秋瞳飞快地向十三一转,随即垂下眼睑道:“娘娘说笑了。”
德妃怀里的灼华扬起脸道:“额娘,难道我不美吗?”因为德妃待她视如己出,所以在她小小的心灵中,早将德妃看作是自己的母亲一样。
德妃的眼里满是疼爱之色:“当然美啦。只不过比起你雅弦姐姐来就差远了。”
灼华十分喜爱雅弦姐姐,听德妃赞美雅弦,心里也很高兴,毫不介意自己没有雅弦美丽,反而认真地道:“我也是这样说的。额娘,你知道吗,在白云观里雅弦姐姐教了我好多东西,她知道的可真多。”
德妃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一定整天烦着雅弦。”
雅弦抿嘴一笑:“公主天资聪颖,雅弦只不过班门弄斧,以博公主一笑而已。”
灼华向德妃道:“额娘,您可别听她的。她教了我好些好听的曲子,不信我唱给你听。”她便站到屋中,迫不及待地想要卖弄一番。
德妃无奈地摇摇头:“小丫头也不知道收敛些。”
灼华嘻嘻一笑,向雅弦道:“就唱你前晚上教我的那支吧。”
雅弦微微一笑:“敢不从命。”说罢取出一支玉箫,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她的箫声仿佛从枝上脱落的花瓣,随着风儿在空中打着旋儿,向着远处飞舞,渐渐地远了。
灼华全神贯注地听着谱,张嘴唱着,她的声音娇娇嫩嫩,十分动听。只听她唱道:“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一旁的十三向德妃笑道:“这是宋朝蒋竹山的《一剪梅》。《一剪梅》又名《腊梅春》、《玉簟秋》,双调,六十字,平韵。”
德妃点点头,正在吹萧的雅弦向十三深深地看了一眼,我则无比仰慕地看着他们:古人真是不得了,连十来岁的孩子都如此渊博。
“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十三又道:“这是李太白的《菩萨蛮》。《菩萨蛮》又名《子夜歌》,双调,四十四字,两仄韵转两平韵。”
听了这番讲解,我只好继续仰慕中。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这是南唐中主李璟的《浣溪沙》,又名《山花子》,双调,四十二字,仄韵。”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这是韦庄的《思帝乡》,单调,三十三字,平韵。”
“游女带花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这是李珣的《南乡子》,单调,三十字,两平韵,三仄韵。”
“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这是晏殊的《破阵子》,又名《十拍子》,双调,六十二字,平韵。”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这是秦少游的《鹊桥仙》,又名《广寒秋》,双调,五十六字,仄韵。”
“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这是贺铸的《青玉案》,又名《横塘路》,上下阙,六十七字,仄韵。”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十三笑道:“这又转到开头了,看来已是收尾。”
果不其然,箫声在轻轻的几个回折后,越来越轻,越来越细。渐渐地不可闻了。
灼华停下来,得意地看着德妃:“额娘,我唱得好不好?”
德妃连连点头:“好。不过这箫吹得更好。”
十三也走上前笑道:“妹妹可了不得,一支曲包揽了唐宋大家的点睛之句,真让人刮目相看。”
灼华走到雅弦的身边,不无炫耀地说:“这曲是雅弦姐姐谱的,她可是个大才女。不过十三哥哥你也很了不起,曲牌、出处、用韵,无一不通,正是雅弦姐姐的知音。”
十三深深地注视着满面红晕的雅弦,一点也不知避讳,直看得雅弦低了头,再也不敢抬起来。灼华一点也不懂其中深意,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德妃则一言不发,静作壁上观。
虽然说黄金千两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但人家兆佳雅弦迟早是你的褔晋,你又何必急吼吼地作出一副色狼样,一点都不知道避人耳目。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啊。看来这个闷葫芦还得我来打破。我摇摇头,为什么一定是我来做这煞风景的事情?
于是我故作傻大姐状地张大了嘴“呵呵”傻笑几声:“真是‘此曲只应添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今天奴婢托主子的褔,托十三爷的褔,托十公主的褔,托雅弦姑娘的褔,真是大开眼界。”
十三被我猛然惊醒,悻悻地移开了目光。德妃则包含深意地微笑着看着我。雅弦却道:“民女的这些雕虫小技也只有在德妃娘娘这儿才敢卖弄卖弄,有辱娘娘圣听。”
德妃一笑:“你也别怪别的主子,她们对这汉人的东西倒真是不懂。这些都是你额娘生前教的吗?”
雅弦黯然神伤:“额娘去世得早来不及教我,这些都是阿玛为我请的老师教我的。”
看来这位雅弦姑娘的额娘也是汉人,而且早逝。但和同样有一半汉人血统的阿淇相比,她就不像阿淇那样自卑,反而处处充满自信。正是我最欣赏的性格。我不由地产生了和她深交的愿望。
德妃又转向我:“听说霁月也很会唱曲,不如也让我们一饱耳福。”
我毫无心理准备,不用说,一定是十四在他妈面前进的谗言。虽说我在21世纪和靳晓梵她们是夜夜笙歌,经常去KTV练歌。但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把唱歌当作自己的特长培养,更别提要把它当成第二职业发展,可如今说唱还非得唱。我早在心底把十四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还得笑嘻嘻地:“是,奴婢遵命。”
我仔细斟酌了一下,太现代的还不能唱,就来了一首《东风破》: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後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黱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著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一曲终了,见大家都向我投来惊艳的目光,心里很是得意。当晚,兆佳雅弦便在绥寿殿西暖阁和十公主灼华一起歇息。
日子如流水一样,不着痕迹地流逝。宫里到处传言,皇上近日就要回宫,各宫的主子们天天都伸长了脖子盼望。
这天正该我当白班,正在为德妃摆膳,突然玛瑙气喘吁吁地奔进来道:“主子,皇上明日就回宫了!”
德妃嚯地一下站起来:“真的?”
“千真万确!景仁宫的欢喜和延禧宫的玉簪都这么说。”
这时,琉璃从外面领进一个小太监,禀道:“主子,伺候十四爷的秦褔儿有要事禀告。”
那小太监匍匐在地道:“德主子,我们十四爷来信说,明日就回宫了,皇上和四爷、十四爷一切安好,请主子别挂念。”
德妃坐到椅子上,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可是回来了。”
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俩兄弟一个像冰,一个如火的面庞,心想:宫里又该热闹了。
交接完差事,我回到自己的小屋。一进门就看见我的床上放着一个红缎锦盒。我好奇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副银狐皮的暖手筒。那狐皮又松又软,细腻光滑,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我看见过德妃也有这么一副,轻易还不舍得用。难道会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吗?我摇摇头,一定是那个粗心的太监走错了房间吧,先收起来,等有人来寻的时候还给他们罢。于是我把那个锦盒小心翼翼地锁在了箱子的底层。
晚饭后,我携了一些彩线到西配殿寻阿淇,让她教我打络子。打络子也是宫女们的功课,满把攥着五颜六色的珠线、鼠线、金线,全凭十个手指头,往来不停地编织,挑、钩、拢、合,编成各种形象的图案。打出的络子平时就用来装点主子们的衣物、鞋帽、扇子、玉佩等。相对费老劲的刺绣而言,我对打络子的兴趣稍大一点,正可以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阿淇正好也不当值,见我来了自然是大喜过望,忙拉我坐下:“月儿真是稀客。”
我笑道:“你如今是密主子跟前的红人。象我们这没名没份的人,怎敢高攀?没得惹人取笑”
阿淇正色道:“月儿,我要是安有那样的心,立刻不得好死!再说了,什么红人黑人,都是主子的奴才。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我见她当了真,忙去捂她的嘴,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别当真。”
阿淇几欲落泪:“当日人人都看不起我,说我是半个南蛮子。只有月儿真心对我,为我打抱不平。我常想,我们是患难之交,永远不离不弃。没想到才分开几天,你就来说这些生分话。真让人伤心。”
我笑道:“你也说我们是患难之交,你能得主子赏识,我也真心为你高兴。”
阿淇破涕为笑道:“你如今不也很受德主子重用,梳头的差事都被你包揽了,气得琉璃她们整日象个乌鸡眼似的。不过,你的头真的梳得很好看,连我们主子都动了心,说哪日也要你帮她梳。”
正说着,阿湫来寻阿淇:“阿淇,快,主子在找一件什么事物,说是你收着了。”
阿淇冲我抱歉地一笑,我忙道:“你去吧,我改日再来就是了。”
从西配殿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呼呼地刮着北风,我不禁缩了缩脖子,赶紧往我的安乐窝猛奔。好容易跑到门前,我一头就扎了进去。不对,屋里怎么有人?难道是强盗?我下意识地拉开架势,准备自卫。那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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