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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康熙年间 作者:蜂争粉蕊蝶分香(连载中11-3日最新更新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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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康熙年间》
  
   卷 一
   宫 门 一 入 深 似 海
  
   公子王孙逐后尘,
   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
   从此萧郎是路人
  
   一、误入大清
   公元2006年4月1日,早上10点,我还在松软舒适的单人床上享受这难得的双休日。一连几个月来不停地加班早就让人疲惫不堪,好容易今天老板发慈悲能够休息一天,对于超级嗜睡的我来说不去睡觉,还能干什么?
   当我正在睡梦中站在本市第一高楼的楼顶上欣喜若狂地数着从天而降的大把钞票时,突然有人在耳边唱起了《发如雪》:“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是啊,知道我憔悴就别来打搅本姑娘我!翻个身继续睡觉。等等,怎么梦里还有人会唱《发如雪》?难不成……睡眼惺忪的我终于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深悔昨天晚上忘了把“自动开机”取消掉。好容易把手机举到耳边接通了电话,从那头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我刚买的MOTO V3扔到地上。噪音制造者是我的死党靳晓梵,她正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胡霁月!我知道你肯定还在床上,起来!我有一个重大发现,在……”还没等她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今天是4月1日愚人节,想糊弄天下绝无仅有、冰雪聪明的本小姐,门儿都没有!哼哼!我刚合上眼睛,周杰伦歌声又在耳边响起。今天怎么听着这歌怪烦的,一定要换个铃声。我恨恨地接通手机,靳晓梵的大嗓门再次响起:“胡霁月,你听清楚,这不是愚人节玩笑!我在古佛寺等你,有大发现!限你半小时赶到!”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她自己大清早不睡觉也罢了,为什么还要陷害我,这下好,觉是再也睡不成了!欲哭无泪的我只好强迫自己离开那张充满了诱惑的单人床,驾驶着自己心爱的标致206匆匆赶往古佛寺。
   古佛寺位于市中心,始建于明朝,兴于清朝,解放后得到了妥善的保护,虽然在文革期间遭受了一些损坏,但寺中的佛像文物大部分还是保存了下来,特别是寺中的那些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参天古树,一年四季郁郁葱葱,是一个消夏解暑的好去处。以前我和靳晓梵也来游玩过好几次,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她这样大惊小怪的。今天她这样急吼吼地催着我去,难不成她还真有什么重大发现?
   半小时后我出现在靳晓梵的面前。靳晓梵,女,与我同岁,现年23岁,生得一副娇小玲珑、温柔可人的样子。但只有我才知道,在她那成熟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只有3岁智商的大脑。现在她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迎上来,故作神秘状地对我说:“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和你有关。”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来到一颗参天古柏前面问:“你知道这颗柏树叫什么名字?”我打量了这颗古柏一眼,这颗树我们每次来都会在它的树荫下坐一坐,歇一歇,除了觉得它很高很古老以外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怎么今天突然说和我有关?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靳晓梵:“不知道。”“哈哈!”靳晓梵拍手笑道,“叫霁月柏!你说是不是和你有关!刚才听寺里的和尚说,这颗树是康熙的一个儿子在出征的途中,因为思念自己的妻子亲手种下的,而且还是以他妻子的名字来命名的……”她处于极度的兴奋中,压根没注意到我越来越黑的脸。终于我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靳晓梵!你大清早扰人好梦,就是要我来听你胡编乱造的什么阿哥格格艳情史!你知不知道,坏人好事是要天打雷劈的!”靳晓梵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难道你不认为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吗?”“大你个头!”忍无可忍的我终于撕下了淑女的伪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恰在此时,一声巨雷在我的头上响起。“哈哈,你听,报应来了吧!”我抓住机会危言耸听。又一阵巨雷滚过,我仰面长笑:“哈哈哈哈……老天有眼!”压根没有想到这晴空万里的天气怎么会突然打起雷来!夸张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又是一个霹雳在我头上炸开。不对,哪里来的焦糊味,我狐疑地四处寻找。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只见靳晓梵的脸在我眼前急速放大:“霁月,你怎么啦?”“废话,我被雷击中了!”我一头栽倒在地,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中。
   ……
   好浓好浓的雾,到处一片白茫茫,“这是什么地方?晓梵,你在哪里?”我一边摸索着一边大喊,希望能有人回应我。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点亮光,“有出路了。”我欣喜若狂地向光亮处奔去。白光越来越刺眼,我连眼睛都睁不开,突然脚下一绊,我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啊!救命!”我猛然坐了起来,已经是一身冷汗。惊魂未定的我大口喘着粗气,眼角向四处一扫,身体顿时变得僵硬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只见我正处于一间小小的土坯房中,房中的一张黑漆漆油乎乎的矮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发出若明若暗、摇曳不定的光芒,照着这间房子半明半暗,显得阴森可怖。而我就坐在一张土炕上。我刚才明明是和靳晓梵在古佛寺看那棵莫名其妙的古柏,怎么会到这里来?怎么一下天就黑了?看来我睡了很长时间。我正苦苦思索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突然进来一个人冲我叫道:“云妮子,你总算醒过来了。”什么云妮子?我抬起头,眼前的景象吓得我半天合不上嘴。只见我面前站了一个身穿对襟长衫,头挽发髻的中年妇女。而且看她那装束,分明就是——清朝人!
   我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疑似清朝人,看的她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变成不安,由不安变成恐惧。她终于再一次开口了:“你不认识额娘了吗?”什么,额娘?我恐怖得只想放声尖叫,可是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不仅叫不出来,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那个清朝人看见我这副样子,再也忍不住,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都怪你阿玛,硬逼你进宫!现在可好,生生地把一个好好的闺女逼成这样,叫我下半辈子靠谁去呀!”什么什么,进宫?我那脆弱的神经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现实,于是我选择了一个最好最直接的逃避方法——我,晕过去了。
  

[ 本帖最后由 dafeitu 于 11-3 21: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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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06:2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马佳霁月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康熙四十年(公元1701年)的大清度过了我人生中最为难忘的一个月。在这期间我已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当我在古佛寺那棵莫名其妙的古柏下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炸雷击中后,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时空来到了300年前的清朝。想想最近我正疯狂地在晋江上狂追《梦回大清》、《步步惊心》、《瑶华》等穿越文章,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回到了清朝,成为穿越小说的女猪脚。让我心有不甘的是,那几位幸运的女猪脚回到清朝都投身在非富即贵的官宦人家,一路福星高照。而我呢,却投身到了一个穷苦的普通旗人家里。我怎么这么命苦,想想21世纪的我,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工作,衣食无忧,有房有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一到这里就这么栽,真是天妒红颜!
   如今我的身份是满洲正红旗马佳氏云妮,生于康熙二十七年七月初八(和21世纪的我阴历生日正好相同),现年13岁。马佳氏,世居嘉里库马佳地方,因以为姓。国初,赫东额率满洲五十户来归,隶满洲镶黄旗,累著战功,授一等男。后分属各旗。清初有名的满洲大学士和杰出的常胜将帅——图海就是满洲正黄旗马佳氏。但马佳氏也并非个个都是大富大贵。就象我如今的清朝阿玛——马佳朔明,也只做过一个小小的十人长而已。于康熙三十五年二月随抚远大将军费扬古出征讨伐噶尔丹,在昭莫多一役中受伤废了一条腿,拿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抚恤金退伍回家,购置了几亩薄田,起了几间瓦房,雇了几个佣工,和我的清朝额娘他塔喇氏过起了小日子。不想由于腿伤,他几乎完全丧失了劳动力,根本无法胜任地里的农活,再加上旗人游手好闲的通病。慢慢地,家里入不敷出,辞退了佣工,田地越来越少,瓦房也换成了土坯房,一家人就靠他塔喇氏替人缝缝补补,种点小菜,养几只鸡鸭过日子。好容易独生女儿云妮长到了十三岁,马佳朔明就想送女儿参加内务府一年一次的选秀。哎,别误会,这个选秀可不是给皇上选妃子来着。给皇上选妃子的那是三年一次,只有血统纯洁的官员的女儿才能参加,以保持满洲贵族的尊严和特权。象穷苦旗人家的女儿只能参加一年一次的选宫女活动。在做宫女期间,如果被皇帝看中,可升为妃嫔。如果皇上看不上,须要服役至25岁,然后才能放出宫。马佳朔明的本意是把女儿送进去,家里不仅省了一个人的嚼用,每月还有例钱,多少可以支援一下家里的用度,万一老天睁眼,女儿被皇上看中,那岂不是一步登天啦!可这位云妮平日胆小怯弱,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坚定,就一个字“不”。逼急了,居然趁人不注意,一根绳子上吊了。然后我就乘虚而入,占据了这副躯体,变成了13岁的马佳云妮。
我长叹一声,立刻引起了他塔喇氏的注意:“云妮子,哪里不舒服吗?”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心里却说:“我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服,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除了叹气还能怎样?” 他塔喇氏又说道:“你也别怪你阿玛狠心。送你进宫当差,总好过一家人饿死。你的心事额娘知道,你是舍不得英东。可他从军去,三年两载也回不来,难不成你等他一辈子?”我晕倒,原来这里面还牵扯到儿女私情,古人就是早熟,想我13岁的时候还浑浑噩噩地,只知道好好学习,哪里懂这些事情!他塔喇氏还在唠叨:“你阿玛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你进宫去能让皇上看上,那也是我们祖上积德,你阿玛也不用这么辛苦。如果没那个福气,到时候就放出来了,我们一家子仍骨肉团聚,岂不好吗?”我走到桌前,拿起镜子,只见镜中人瘦削单薄,一张瘦瘦小小的瓜子脸,衬上一双大大的忽闪忽闪的眼睛,使得这张脸上经常呈现出一种宛如迷途小鹿一样惊惶的神情。我暗笑:这样也能被皇上看中吗?不过也好,不用象21世纪的我那样整天惦记着减肥。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咳嗽,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妮她娘,我进来了。”接着进来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我现在的阿玛——马佳朔明。生活的苦难和折磨使得还不到40岁的他已是两鬓斑白,看上去仿佛已年过半百。自从我苏醒以后,他一直避免和我碰面,也许他对逼得女儿上吊自尽一事,也一直心怀愧疚,耿耿于怀吧。不过我倒是挺可怜他的,如果不是生活的重担实在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想他也不会起心把自己的独生女儿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去吧。朔明拖着一条伤腿,慢慢地挪到墙角坐下,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也不作声。我的心一软,冲口而出:“阿玛,我进宫就是了。”此言一出,朔明夫妇都吃惊地瞪着我。其实我也并非一时冲动,在这一个月里,我反复考虑过:第一、“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既然是在那棵莫名其妙的古柏下被雷击中的,说不定只要找到那棵柏树让雷再击一次,我就可以回到21世纪了哩?既然靳晓梵说那颗树是康熙的一个儿子种下的,那我首先就得进宫找到那位皇子,想办法让他带我去找那棵树。呆在这里,我想我一辈子是不可能离开家门三里以外的;第二、我对马佳云妮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不顾他人感受的做法十分鄙视,我要对她进行彻头彻尾的改造;第三、我可不想留在这里等着那个什么英东,这是马佳云妮惹下的事,我胡霁月可不想替她顶锅;第四、我也想亲眼见见赫赫有名的康熙大帝,做一个不影响历史进程的见证人,日后回到21世纪也好向靳晓梵一干人等好好炫耀一番。所以,综上所述,我做了生平最伟大的一个决定:进宫!
  
接下来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只是在登记造册的时候,我耍了一个小小的心眼,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马佳霁月,好歹雁过留名,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康熙四十年八月初八,我,马佳霁月,和从正红旗各部选出其他秀女一道踏上了进京入宫的旅程。在我临上马车之前,他塔喇氏抱着我痛哭流涕,再不肯松手。而朔明则悄悄地在我的手里塞了几两碎银:“阿玛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了,你自己处处小心。”看着他们,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当他们得知我被雷击中不知生死的时候,伤心欲绝之情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我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强笑着说:“额娘,我就要走了,你让我开开心心地上路好吗?再说要是选不中的话,我几天不就回来了。” 他塔喇氏终于松开了手,我转身上了车。浩浩荡荡的车队在人们的泪眼和牵绊中缓缓向京城进发。
   坐在颠簸起伏的马车里,我拼命压制着想吐的感觉。在21世纪什么都不晕的我到了这里居然晕马车!我的五脏六腑内一阵阵翻江倒海地难受,越发让我怀念起我那辆红色的标致206。这时从车队的后方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马蹄声,和我同车的一个圆脸秀女好奇地向外张望,她“咦”了一声:“那是萨克达家的英东,他不是到军中去了吗?怎么急吼吼地赶回来,萨克达家好像没听说出什么事呀。”我心中一动,英东,不就是云妮为了他宁死不肯进宫的那个人吗?我悄悄地掀起窗帘向外瞄去,远远地看见一个策马狂奔的身影,他是赶来见上云妮最后一面的吗?天知道他为了见这一面是怎样地日夜兼程,赶了多少路,任风尘染面,落拓憔悴,也要见心上人一面。转眼间,一人一马已经追上了车队,马上的骑士一边策马疾行一边挨个地向各马车内张望,他一定是在焦急地寻找那张让他朝思暮想、梦萦魂牵的面孔吧!
   欢乐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我长叹一声,放下窗帘,把自己深深地藏进座位里。是的,我不能见他,“候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相见不如不见,明知没有结果,又何苦再惹相思,徒增牵挂。更何况,这世上已无马佳云妮一人,有的只是——马佳霁月。
   三、宫中特训
   长长的车队在漫长的官道上迤逦前进,所到之处均受到当地官员的热情周到的关照。毕竟是要进宫侍奉天子的秀女,说不定有人哪一天摇身一变成了主子,还是现在尽心尽力地先巴结一番的好。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秀女们的心态和表现也各不相同。有的是踌躇满志,一番舍我其谁的架势;有的思乡情切,愁眉不展;有的害怕落选,坐卧不宁;有的感觉前途渺茫,忐忑不安。只有我为一路上秀美瑰丽的自然风光所吸引,压根没时间去想前面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再说要是机缘巧合,说不定哪天我就回到了21世纪重新做回胡霁月了呢?8月的季节,草木葱郁,绿叶成荫,繁花似锦,一棵棵一株株,高矮各异,俯仰生姿,皆成风景。呼吸着没有污染的空气,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我怀着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向京城、向神秘的紫禁城进军,一步一步迈向那不可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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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07:01 | 显示全部楼层
经过近半个月的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一次共有300名适龄女子参加这次挑选。在内务府,我们接受了第一次遴选,将那些姿态不佳、身有异味、相貌粗笨、反应迟缓,或有着这样那样缺点的秀女剔除后,还剩下近200人。而这剩下的人在内务府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宫廷礼节及侍侯主子的各种规矩培训后,还将淘汰一批,最后留下的则分配到宫中各处服役。凭着在大学歌舞剧社积累一点舞台经验,我顺利晋级。
   跟着领路的小太监我来到了内务府为我们准备的临时处所——内务府后面一排低矮的房屋。在培训结束前,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推开房门,里面已经有一个秀女正在整理行李。见我进来,她停下手中的事情,冲我轻轻一笑:“我是正黄旗讷殷富察家的阿淇。”我细细地打量她一眼,心头突地一跳,那娇小的身材、圆圆的杏眼、腮边若隐若现的梨涡,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靳晓梵站在我面前。我跳上去一把搂住她,大叫:“晓梵,你也来了!你害死我了!”怀中人惊惶失措地挣扎出我的怀抱:“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天底下居然还有古代人和现代人长得一模一样吗?我仔细地端详她,只见她颊飞红霞,一双手扭捏不安地绞着衣角,由于受到了意外的惊吓,一双杏眼里竟然噙满了泪水。我摇摇头,得,她的确不是靳晓梵,如果是靳晓梵她一定会飞起一脚把我踢翻在地,然后高呼:“非礼呀!打色狼啊!”但是,只因为长了一张和靳晓梵一模一样的脸,就让我对这个神经分外纤细敏感的小秀女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甚至萌生了一股要保护她的冲动。我忙一迭声地向她赔不是,安抚她那受到惊吓的心灵:“对不起,你和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可千万别哭啊!对了,你有没有孪生姐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经过这个小小的插曲,我很快就和阿淇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原来阿淇是正黄旗牛录穆济的女儿,包衣出身,母亲是一名汉女。这位阿淇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了娇小的身材,清丽的面容和腼腆怯弱的性格。
  
我们这200名候选秀女分成了10组,每组都有一名姑姑负责教导我们。我和阿淇正好分在一组,我们的姑姑是一名20多岁名叫瑞英的老宫女。瑞英姑姑个子高高,英气勃勃,特别是一双眼睛,仿佛能一直看到你的心里去。第一次见面,瑞英姑姑就对我们发表了一篇长篇大论:“既然派了我来教你们规矩,少不得你们都要听我的了。我可是丑话说在前面,我不管你们在家里是如何的体面娇贵,在这里你们趁早放下小姐架子,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宫里的规矩大,你们要认真学,谁要是丢了我的脸,错了一点,我可是不依的。”她走到我们20个人面前一个个地看过去,说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人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有一天能成为主子。我告诉你们,赶紧儿给我死了这条心。在宫里,你要是存了半点这个念头,离你的死期可就不远了……”我瞥见身边的阿淇脸色不对,忙悄悄问她:“你不舒服?”阿淇摇摇头,我还想说什么,见瑞英姑姑正狠狠盯着我,忙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无数个“规矩”里度过的,在宫里连吃饭睡觉都有规矩,错一点都不行。这对在21世纪潇洒自由惯了,想说就说,想笑就笑,高兴了还可以拍着大腿高呼“过瘾”的我来说,简直比坐牢还难受。比如说在宫里宫女睡觉不许仰面朝天,必须侧着身子、拳着腿,一只手侧放在身上,另一只手平伸。可怜我在21世纪从来都是倒头便睡,怎么舒服怎么来。每天上床睡觉时我还记得一定要侧着睡,可睡熟后多年的陋习就暴露无疑。有一晚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和周公聊得正开心,突然就被人提着耳朵从床上拎起来了。迷迷糊糊的我下意识地就去掰那只黑手,一边嘟哝着“别开玩笑了”,一边就往床上爬。一声怒吼把我从梦中彻底惊醒,睁眼只见瑞英姑姑正脸色铁青地站在我面前,阿淇满脸担忧地站在她身后,门外则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自从特训第一天被瑞英姑姑抓到我偷偷讲话后,她对我就格外关注,动不动找我的岔。如今被她逮个正着,我情知不能幸免,干脆乖乖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半晌,瑞英姑姑冷笑了一声:“好啊,我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今个儿你也甭睡了,去门外跪到天亮吧!”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跪到天亮,那岂不是要我的命!可是又不能不去。我只好乖乖地跪到门外,心里懊恼:怎么就没准备一个“跪得舒服”以防万一了?看来,不等我找到回去的办法,就要把两个膝盖葬送在这深宫大内了。从那以后,罚跪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饭:走路的时候由于贪看紫禁城里的风景,没有达到宫女“行不回头”的标准,被罚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得意忘形时冒了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犯了宫女不许读书识字的忌,被罚跪;交不出姑姑要的针线活,被罚跪……每次罚跪后,阿淇一边揉着我那又红又肿、早已失去知觉的膝盖,一边忧心忡忡地劝我:“你就向姑姑认个错,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免得自己吃亏。”可我生来就不会做那些虚与委蛇、低声下气的事,以前靳晓梵也经常指着我的鼻子大叫:“孺子不可教也!”而且我一想到要我去向那个在宫里禁闭久了,导致心理严重变态的老处女赔笑脸、说好话,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所以,我继续扮演着瑞英姑姑眼中钉、肉中刺的角色。
阿淇在这里的际遇比我也好不了多少。我们这组20个人里面,除了我和阿淇以外,其他的都是身材高大,英姿飒爽的满族女儿。特别是镶黄旗的富察兰珺,她的阿玛官居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如果不是因为包衣出身,以她的家世和相貌,跻身妃嫔之列毫无问题。我相信她家送她进宫一定是别有用心。如今,兰珺俨然成了秀女的头领,身边总是聚集着一大群人。连瑞英姑姑都对她另眼相待。由于阿淇的额娘是汉人,这在兰珺一干人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于是她和她的那群狐群狗党处处排挤捉弄阿淇,不是故意弄脏阿淇的衣物,就是在阿淇练习怎样给主子奉茶的时候脚下使绊子,诸如此类。阿淇偏偏又是个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只会躲在被窝里偷哭。开始我还满怀希望地向瑞英姑姑投诉,希望她能出来主持公道。可没想瑞英姑姑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知道了”,就再没了下文。兰珺那帮人有恃无恐,气焰更加嚣张。好啊,既然你们都不管,那我就要用自己的方法来教训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富察兰珺!
   这天,大家都聚集在花厅上,瑞英姑姑让我们一人绣一幅喜鹊登梅图。除我之外,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地低着头,飞针走线,卯足了劲要比一个高下,拔个头筹。那小小的绣花针拿在我的手上仿佛有千斤重,把我的十个指头扎得千疮百孔,绣出来的东西还是个四不像。所以我干脆坐到阿淇身边,欣赏她的作品。阿淇的绣工得自她母亲的真传,绣什么像什么。她绣出的花儿娇艳欲滴,能把天上的蝴蝶引下来采蜜,她绣出的仕女翩翩如生,好像马上会从绣布上走下来和你说话一样。这点连在宫里见多识广的瑞英姑姑都赞不绝口。今天,阿淇又是第一个完工。我看着她绣出的作品,啧啧赞叹:“阿淇,你可真神了。我好像都闻到梅花的香气了。”阿淇微微一笑:“绣了这半日我也累了。月儿,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么?”我自然点头赞成。我们刚站起身,兰珺手中端了一杯茶走过来:“我也来欣赏一下阿淇姑娘的佳作。”说着,她的手一歪,一盏茶全部扣在阿淇的绣布上。像这种上好的蚕丝最忌茶水,好好的一幅喜鹊登梅图迅速发黄变硬,毁于一旦。阿淇“啊”的一声尖叫,扑在绣布上痛哭起来。我则咬牙切齿地盯着兰珺那张得意洋洋的俏脸:“你,是故意的!”兰珺故作无辜状:“霁月妹妹,你这是从何说起?人人都看见是茶水太烫了,我一个失手,才不小心弄脏了阿淇的画儿。难不成你还要问我一个杀头的罪呀?再说了,以阿淇的巧手,再绣个十幅八幅也不是问题。”她俯身拍了拍还在哭泣的阿淇:“对不起啊,阿淇。”说完,她冲我得意地一笑,转身坐到自己的绣台前。我看着她那张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俊脸,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操起绣台上的一盏茶就向她兜头浇了下去。兰珺一声尖叫,猛地跳起来,指着我:“你,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厅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个个傻愣愣地看着我和兰珺,连阿淇都忘记了哭泣。此时的兰珺别提有多狼狈了,那盏茶不仅把她精心化好的彩妆全给毁了,还有几片茶叶可笑地挂在她的头发上,垂在耳边。我拼命地忍住笑意,学着刚才兰珺的语气:“对不起啊,兰珺妹妹。人人都看见是茶水太烫了,我一个失手,才会不小心弄脏了你的头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想,你不会怪我的啊?”兰珺嘴一瘪,“哇”的一声哭出来,估计她打出娘胎以来还没谁敢这样给她罪受。兰珺的哭声惊醒了其他人,她的那些死党们乱哄哄地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替她擦头发,擦脸,擦衣服。我则叉着腰,挑衅地瞪着她们,反正我今天是豁出去了,安心要大闹一场。正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把瑞英姑姑请来了。瑞英姑姑一出现,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瑞英姑姑用她那犀利的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然后定格在我脸上:“霁月姑娘,怎么又是你?你自己不好好绣也就罢了,还在这儿闹得人仰马翻。拜托你,给我留点脸面好不好。”我一愣,没想到姑姑居然这样偏袒兰珺,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定我的罪。我正要开口,阿淇已经怯生生地叫了声:“姑姑……”瑞英姑姑一摆手,生生地把她后面的话给拦了回去:“老规矩,霁月姑娘,委屈你上外面待着去吧。”说罢,她转身去安慰还在哭泣的兰珺。我“哼”了一声:不就是罚跪吗?待我来到厅外,看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我预备下了一块瓦片。一个小宫女站在旁边,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霁月姑娘,请吧。”我心头的无名火登时“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太过分了,你明摆着偏向兰珺就算了,那也用不着下这样的狠手来整我。让我跪瓦片,我偏就不遂你的意。我大步上前飞起一脚将那块瓦片踢到台阶上,撞得四分五裂。那小宫女脸色发白:“你!”我狠狠地瞪她一眼:“我!怎么样!”说完,我气势汹汹地向外面飞奔,一副拦我者死的架势。我一边跑一边想:“大不了将我发回原籍,我不当这宫女还不成吗?哪怕从此回不了21世纪,凭我比他们多三百年的经验知识,在这儿混口饭吃还不容易!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先得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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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初遇十四
   从花厅里冲出后,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晕头晕脑地到处乱闯,压根没去想这样莽撞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等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有点冷清的花园里。我在宫中已经呆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此时已经是九月仲秋。园中植有许多花树,一片片金黄的树叶像秋风中的蝴蝶在半空中优美地旋转,最后铺满了园中的青石小路。间或有数点艳丽的鲜红像火苗似的在枝头跳跃。碎石甬道两旁的花坛里密植着各种花卉,其中“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枝”的秋菊开得正好,金灿灿、白皑皑、红彤彤、绿莹莹、蓝湛湛,一簇簇、一片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香气。在宫中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天地里,只能从围墙上远远地望见紫禁城金壁辉煌的飞檐、雄伟壮观的城楼以及大殿顶上饱经风霜、冷眼旁观人间沧桑的守护兽……今天还是第一次领略到紫禁城内的别样风景,让我浑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花园内有一个矩形的水池,水池上横跨一座汉白玉小桥,连着一亭,名曰“临溪亭”。水池边怪石嶙峋,另有一番意境。我信步走到池边,在一块太湖石上坐下,脱下鞋袜,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入水中。九月的池水已经有些刺骨,我只好悻悻地把脚也搁到石头上。这时风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甜甜的、似曾相识的香气,我细细一闻,心头一阵狂跳:是晚桂!没错是桂花的香气。没想到在地处北方的紫禁城中居然还栽有南方常见的桂花。想起我的家乡,每年仲秋大街小巷飘满了桂花馥郁的香气,还有甜甜糯糯的桂花糕、芳香怡人的桂花酿、回味无穷的桂花露……我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看来我今世无缘再去体会那样的快乐滋味。也不知我的家人是否安好,父亲的颈椎病是否好些?母亲是否还是那样操劳?没有我在身边陪伴,他们俩老不知有多么寂寞,母亲的白发一定又增多了不少……想着想着,我不禁悲从中来,一首带着哭音的《月满西楼》从口中飘出: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却上心头。”
   悲怆的歌声在清冷的水面远远地传出去,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慢慢地漾开,显得格外清悦婉转,和着水雾,似梦似幻。我怔怔地看着水面,没有想到会有这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大胆地来了一首流行歌曲:
   “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
   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哪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
   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
   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正暗自庆幸没有人听见,否则非被人当成异类关起来不可。突然有人在我身后说道:“唱得不错!” 唬得我险些一个倒栽葱从石头上摔下去,幸好一只手及时地抓住了我。我定定心神,正准备谢谢我的“救命恩人”,不想就有另一只手伸过来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扭过头,正对着那位不速之客。天啊,虽然我来自开放自由的21世纪,但我还没开放到可以让人随便摸我下巴的程度!我想我的脸一定像个红苹果。我狠狠地抬起眼瞪着站在我面前,还舍不得放开我下巴的色狼。不料这色狼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英挺少年,只见他面部轮廓分明,线条刚毅,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像夏夜里明亮的星星。身材修长,虽然由于年纪尚小,身形略显单薄。但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个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大帅哥。只是可惜年纪轻轻就不学好。
   我正胡思乱想着,色狼发话了:“你是刚进宫的秀女?”我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你不认识我?”我摇摇头。他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有些耀眼。“你唱的什么歌?”我信口开河:“是我家乡的歌。”他似乎对我的回答有点意外,眉毛微微一扬。这时,从我的身后传来了瑞英姑姑的声音:“奴婢见过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吉祥!”站在我面前的少年微微颔首:“起来吧!”什么?!这个小色狼居然就是当今康熙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未来叱咤风云、驰骋疆场的大将军王,在野史中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十四阿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落日的余晖从他的身后投映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仿佛落入凡间的仙人,又好像预示着他日后的辉煌。想到面前这个骄傲的英俊少年最终与自己的同胞哥哥反目成仇,被囚禁了十余年的命运,我的心底突然涌起一种浓浓的怜惜和悲哀,眼里泛起了一层水雾。十四显然没有想到我知道他的身份后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估计他也是第一次遇上不懂得向他请安问好、还一口一个“我”而不自称“奴婢”的秀女。他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黑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惊异、好奇、探究等复杂的情绪。而我呢,也只会傻傻地看着他。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瑞英姑姑等人好像全都消失了一样,只剩下我和他的目光在这暧昧的空气里热切地纠缠。两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意外邂逅在秋天澄静的湖边,如果放在21世纪,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画面。但是发生在这等级森严的紫禁城、发生在这两个地位身份如此悬殊的两个人身上,恐怕就不是什么浪漫的情节了。我仿佛感到从身后射来的一道道充满诧异的目光就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印在我的背上。我摇摇头,想摆脱那只还托着我下巴的魔掌。十四愣了愣,刚毅的薄唇形成一个完美的上扬弧度,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他向我俯下身,低低地问:“她们是来找你的?”我点点头。“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你走。”我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你问吧。”他手上加大了力度,迫使我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他离我是那样得近,他的呼吸像春风一样拂在我的脸上,让人痒痒的。我缩了缩身子,想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些:“霁月,马佳霁月。”“不错,好名字。是哪个旗下?”“正红旗。”他突然直起身,松开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很快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我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等我转过身,就看见脸色铁青的瑞英姑姑,和满脸惊奇的阿淇。
接下来的日子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平静地过去了,那次水边偶遇事件似乎对我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就像一块落入湖中的石子,击起几点水花后就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湖底。除了阿淇在听完我的讲述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就用这种口气对十四阿哥说话?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会掉脑袋的?”我点点头:“现在知道了。”阿淇只能叹口气,对着我大摇其头。我看着窗外,心想:如果我遇上的是那个有“冷面王”之称的四阿哥胤禛,估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保住我的项上人头了吧?没想到不久之后,我真的见到了这位“冷面王”。
   这天下午,瑞英姑姑破天荒地没来给我们上课。后来我才知道,宫里允许宫女与其家人每月在顺贞门外见上一面,瑞英姑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我本来想约上阿淇一起去散散心,可这位大小姐宁愿呆在房子里面描花绣朵。我一个人信步漫游,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慈宁宫花园(就是上次偶遇十四的花园)。我不禁摇头暗笑:难道还想在这里碰上几个阿哥吗?我正想转身出去,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难不成是哪个宫女受了委屈躲到这没人的地方偷哭?循着哭声,我来到了一块山石的后面,只见一个身穿蓝色宁绸夹袍的少年正坐在石头上哭泣。原来不是宫女而是小太监在这儿偷哭。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他肩上一拍。那小太监冷不防唬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只见他浓眉大眼,英气勃勃,可惜好好地做了太监,白白浪费了一个帅哥。小太监吃惊地盯着我:“你……”我大咧咧地走上前,在石头上坐下,顺手将那小太监拉着坐到我身边。见他脸上有一块淤痕,我便笑道:“是没办好差事被主子罚了吧?这有什么好哭的,没出息。”我掏出手绢给他擦拭脸上的泪痕:“我小时候如果什么事情没做好,我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三声‘我是最棒的’,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你一定能行,没什么能难倒你……”小太监斜着眼看着我:“你多大?”“二十……”我猛然想起我现在的身份是马佳霁月,忙改口道:“二十差七。”小太监哼了一声:“比我还小,你懂什么?”我偏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人小鬼大。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小太监低下头,半晌才幽幽地说:“我想额娘。”我呆了片刻才强笑道:“进宫来的人谁不想额娘呢。”“可是我的额娘已经,已经没了。是我亲眼看见她咽气,亲自送她发葬!我,我再也看不见额娘了。”说罢,他放声大哭。我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容易他的哭声由大变小,我才轻言细语地道:“其实你比我幸福得多。”他抬起头,一边抽泣一边不解地看着我。我慢慢道:“起码你见着了额娘最后一面,送她走完最后一程。你额娘走的时候一定很满足,没有遗憾。我呢?被自己亲生爹娘送进宫,也不知能不能见得上他们最后一面。你说,你是不是比我幸福得多?”他低下头,捡起一根树枝拨弄地上的泥土。我继续说道:“其实每个死去的人都没有离开我们。他们是到了天上,在那里看着我们。你知道吗,刮风下雨的时候,那是他们在为我们伤心;雨过天晴、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是他们在为我们高兴。你看,你额娘正在看着你,她希望你能够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我们一起抬头向天边看去,一片瑰丽的晚霞正在天空中不断地变幻着色彩和形状。他出神地望了一会,问我:“我额娘真的在那里吗?”我肯定地点点头:“她现在就在那里看着你。”小太监“嚯”地站起身,冲着天边大叫:“额娘,我在这里!我很好!八妹、十妹都很好!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额娘!”我站起身,伸手拍拍他衣服上的泥土:“快回去吧,晚了会被主子罚的。”他依依不舍地转过身,突然瞪大了眼睛,冲我身后叫道:“四哥。”一个极具磁性的年轻男子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十三弟,跟我回去吧。”十三弟?难道他就是未来的怡亲王、命运坎坷的十三阿哥胤祥?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我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黝黑的眸子。这对眸子像风平浪静的大海,没有一丝波浪,不带半点情绪。但是又给人一种似乎它随时都会掀起惊涛骇浪将你吞噬其中的感觉。这双眸子的主人是一位20来岁的年轻人,身穿杏黄长袍,腰间一颗拇指大的东珠熠熠生辉,右手上挽着一串紫檀佛珠。他身材颀长,眉目间和十四阿哥胤祯颇为相似,只是肤色苍白、神情冷漠,眉宇之间似乎有一丝忧郁之色,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接近。这位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想到后世关于他篡位、弑兄、屠弟等等不利传说,我不禁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估计这位四阿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候选秀女居然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里还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怀疑、怜悯等莫名其妙的神情。他皱了皱眉:“你姑姑没教过你规矩吗?”我马上对他行礼问安:“四阿哥吉祥。”他哼了一声,我又道:“姑姑的确教过我规矩,可是今天第一次得见四阿哥、十三阿哥真颜,小女子惶恐,所以一时忘了。请两位阿哥恕罪。”四阿哥一愣,脸色铁青,正要发话。在一旁的十三忙说:“四哥,父皇说过晚膳后要我们进去。我们这就去吧。”他又转向我道:“你也去吧。以后别到处乱跑,遇上侍卫盘问起来你就麻烦了。”
  
五、因祸得福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一片忙乱中度过,离最后的甄选越来越近,每个候选秀女都显得非常紧张,生怕在这紧要关头出现什么闪失而前功尽弃。这其中大概只有我除外,因为我觉得在上次茶泼兰珺后,我入选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准备。平时就比别人多愁善感的阿淇更是紧张得每晚睡不着觉,经常三更半夜地还在房里不停地来回坐动,唉声叹气。我坐在床上呵欠连天地告饶:“好阿淇,你饶了我吧。我实在是撑不住了。”阿淇停下脚步:“我也不想吵你,可我就是睡不着。月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强打精神:“反正我也选不上,担心个什么劲儿。阿淇,你也没必要担心啊!你大不了还回家做你的大小姐,好过在这儿伺候别人。”阿淇看了我一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半晌才道:“你睡吧。”说完她一骨碌爬到自己床上,再也不说话了。迷迷糊糊的我在心底高呼晚万岁:终于可以睡觉了!
   次日,瑞英姑姑把我们召集起来给我们做最后的强化训练。其实培训候选秀女对各位执事姑姑来说也是一场竞争。谁都想让自己带出来的秀女能多选上几个,能有几个出息的,这也关系到她们在宫里的颜面和地位。各位姑姑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出全身解数,要把一身武艺通通传授给自己的学生们。今天瑞英姑姑又在上面侃侃而谈,但没多久我的脑袋就越来越木,眼皮也开始打架,谁让阿淇天天晚上折腾到深更半夜不让人睡觉呢?瑞英姑姑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仿佛从天边传来。朦胧间,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漠然地抬起头,发现大家正在看着我,身边的阿淇带着歉意地小声对我说:“姑姑叫你呢。”瑞英姑姑快步走到我面前,冷笑着说:“看来霁月姑娘真是辛苦了,麻烦你到外面提提神再来吧。”言下之意当然是要我上外面去罚跪了。当场被人抓了现行,我只有乖乖地在一片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跪到台阶下乖乖地认罚。不过虽然我的人在罚跪,但我的心仍然是天马行空,任意驰骋。正当我胡思乱想得起劲,一双青纱夹靴突然站到了我的面前,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姑娘,胡为乎泥中?”幸好我最喜欢看三国,这个桥段我背得最熟。于是我头都不抬应道:“薄言往愬,逢彼之怒。”那个显然没想到我回答得如此迅速,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有些愠怒地抬起头,却发现这个无礼的家伙居然是上次躲在花园偷哭的十三阿哥胤祥。此时的他神采飞扬、潇洒不羁,哪里还有一点偷哭时的可怜相。我轻轻地“哼”了一声,嘟哝道:“有什么好笑的。”他的笑声惊动了屋内的瑞英姑姑,瑞英姑姑出来见是十三打架光临,忙不迭地行礼:“奴婢见过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吉祥!”十三挥挥手让她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对跪在地上的我说:“原来你就是他们嘴里那个最能罚跪的秀女啊?你可真有意思。”什么,我居然被封成“最能罚跪”的宫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是你这个胤祥也不用在这里给我做宣传了吧!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十三转向瑞英姑姑道:“我替她求个情,你就饶她这一回吧。”瑞英姑姑忙低头应道:“奴婢不敢。”又对我喝道:“还不起来谢过十三阿哥。”我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腿站起来,对着十三马马虎虎地行礼:“多谢十三阿哥!”十三笑了笑,大步流星地走开了。我抬头一看,只见廊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兰珺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嫉妒之色,一双妙目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而阿淇正直愣愣地盯着我,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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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已经进入了最后倒计时的时间,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这些秀女们也开始凸现两种状态。家里有权有势的,早就为女儿铺好了路子,所以那些女孩们如今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照样吃得下、睡得香,如兰珺等人整天气定神闲地指手画脚;家里无权无势的,则削尖了脑袋找路子,一则是想留在宫里,二来是想在宫里谋个好差事,能够离皇上近一些,哪怕在那位女主子身边当差也成。以前看《大长今》的时候,我还感叹,朝鲜宫廷里的宫女为了当个尚宫还争得个你死我活。没想到在咱们清宫里也是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反正我在宫里既无熟人,又没有钱上下打点,所以我断定自己只有落选的命,乐得逍遥快活,反正在宫里也呆不了几天了。我只是在心里盘算我落选出宫后应如何发挥我的特长,在这清代好好地发一笔财。但是我的无忧无虑落在兰珺等人的眼里,就被品出了另一种滋味。于是便有不阴不阳的话语飘进我的耳朵:“别看有的人整天装出一副干净样儿,其实最会装狐媚子哄人。只可惜攀上了一个不得势的阿哥,麻雀择旺枝飞,有本事牢牢地长在那树枝上才算数了。”这话要是放在平时,我一定会冲上去狠狠地赏她几个耳括子,打的她满地找牙才肯罢休。不过如今反正和她在一起也呆不了几天,不如大家彼此留个体面,日后好相见。于是我大度地一笑置之,只当没听见。阿淇见我突然转了性,倒是惊奇地不得了,说:“月儿,你倒像变了个人。要不是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几乎都要相信她们的混帐话了。”我笑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谣言止于智者,理她作甚。”
   康熙四十年九月二十八,这次应选的200名来自八旗的秀女们在内务府广场上一个接一个地接受了以敬事房总管太监赵得福为首的评审团的最后考核。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一场面对面的PK,秀女们接受了对仪态、礼仪、应变等各方面的测试。有的秀女战战兢兢生怕出错,就偏偏走错了步子,拿错了东西,乱了规矩。下得场来就放声大哭,有的还晕倒在地。我在心底颇不以为然:难道比超级女声面向十几亿观众直播还可怕,不就是几个老太监、老宫女,错了又不杀头,搞成这样至于吗?在我前面的阿淇紧握双拳,脸色苍白,让我提心吊胆地生怕她也会晕倒。兰珺顺利地完成了测试,踌躇满志地从我们身边经过,鼻子里重重地一哼。我斜她一眼,对阿淇说:“阿淇,别担心。她那样儿都能行,你更没问题。”阿淇勉强对我一笑,大义凛然地向几位考官走去。我远远地看见她完成得很顺利,没有出一点差错,很是为她高兴。这是一个小太监高声叫道:“正红旗马佳氏霁月!”我才猛省轮到我进场了。凭着我出色的心理素质,居然也顺利地完成了各项测试。我瞥见瑞英姑姑满脸的不可置信,心里异常舒畅。
   第二天,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连最不担心的兰珺也开始坐立不安。早饭过后,一个小太监来传话:“各位姑娘们,赵总管说了,最后的结果还要等长官定夺。所以请各位姑娘再耐心等一两日,不用整天惦记着,急坏了身子就糟了。”听了这话,大家那颗高悬的心才暂时落回了原处。既然今天不会有结果,秀女们便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有的回房休息,有的到处闲逛。我则打定了主意要回房补我的觉觉,正好约上阿淇一起。我四下一望,发现阿淇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于是我提高了嗓门四处大叫:“阿淇,阿淇!”过了半天阿淇才急匆匆地从一个角落里转了出来,脸上红扑扑的,胸脯不住地起伏。她赶到我面前问道:“是结果下来了?”我诧异地看着她:“没有,今天是不会下来了。你上哪里去了?”阿淇微微一笑:“我上后面偷偷求菩萨保佑我们两个。”我一听,大惊失色,忙不迭掩她的嘴:“你要死啊!在宫里宫女偷偷拜佛求神可是要问罪的。”阿淇顿时花容失色:“这可怎么办?”我四下望望,见没人注意我们,便道:“可有人看见?”阿淇摇摇头。我长吁一口气:“那还好。我们回房去。这事千万别再提了。”我和阿淇刚刚回到房间,我瞄准了我的床铺要冲过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难道是阿淇私自祈佛的事情被人揭穿了?我不由地回头看看阿淇,只见她也是脸色煞白。我心一软,道:“你在这里,我去看看。”说罢我毅然开门出去。
  
喧闹是从兰珺房间的方向传来,看来不会是阿淇的事情被人发现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听见那里隐隐约约传来兰珺的叱骂声,难不成有哪个倒霉蛋又触了兰珺大小姐的霉头?我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慢慢地踱过去,只见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我踮起脚从人缝中望进去,却见兰珺的房门大开,兰珺正气鼓鼓地撸起了衣袖似乎要找人大干一场。从旁人的议论中我才得知,原来就在我们都在前面等消息的那会儿,不知是谁悄悄溜进兰珺的房间,把她的胭脂水粉里全部撒上了泥土,不仅这样,还把她的衣物统统剪个粉碎。我在心底暗骂:是谁这样缺德,干这样阴损的事情?兰珺再跋扈嚣张,也不用这样对她。突然间,兰珺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我,一个箭步冲下来,指着我大骂:“马佳霁月,你干出这样缺德败性的事情,你居然还有脸来!”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全集中在我身上,我这才深深地体会到原来眼光也是可以杀人的。我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有人栽赃陷害我,说不定就是兰珺自己,不过她似乎不会为了对付小小的我,对自己作出这么掉味的事吧?我大声反驳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兰珺哼了一声:“我有人证!”和她同房的正黄旗秀女舒穆禄知彤挤上前来道:“我看见你鬼鬼祟祟地在我们房前晃来晃去,看见我来了就急急忙忙地跑掉。你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怕见人?”我的气不打一处来:“胡说八道。我一直呆在前厅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什么时候跑到你们这儿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知彤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承认,我看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你那件绯红衫子,看见我过来就跑了。你还抵赖!”我在原地转了一圈,道:“大家看看,我今天根本就没穿什么绯红衫子。那件衣服还在我的箱子里锁着了。你别是眼花了吧。”兰珺满脸轻蔑之色,不屑地说:“这半天的功夫你换一件衣服还不容易。你们这些下五旗的,天生一副鬼祟样儿,还能做什么好事吗?你就是存心和我过不去,看见我冒尖儿了,安心想出我的丑。”围观的人中有不少来自下五旗的秀女,听见兰珺诋毁下五旗的那几句话,脸上均有不忿之色。可怜兰珺只顾逞口舌之快,压根没想到自己已犯了众怒。我本来对兰珺还有几分同情,听她这么一说,那点同情心早丢到爪洼国去了。我眼睛一转道:“什么上三旗、下五旗,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你在这儿摆什么小姐谱儿,大家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要因为我是下五旗出身就诬赖是我干的,这个罪名我可不认。我这就去请赵公公和瑞英姑姑来断这个公案。要是查出来不是我做的,你富察兰珺可要当着大家的面向我磕头赔罪。”说罢我转身欲走。谁知阿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她向着怒气冲冲的兰珺怯生生地说:“兰珺姑娘,真的不是月儿做的,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替她作证。”兰珺正被我那几句话呛得只翻白眼,见平日最看不上眼的阿淇居然来为我说话,满腔怒火全发泄到了她身上。只见兰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冲着阿淇喝道:“走开,一个南蛮子生的下贱种,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和我说话!”阿淇显然没想到兰珺会如此蛮横不讲理,愣了一愣便掩面痛哭。我见阿淇为了我竟然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心下更是忿忿不平。我猛然转身逼视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兰珺,虽然她比我高,但我在气势上决不能输给她,于是我踮起脚,狠狠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当今圣上从登基以来,一直奉行‘天下大同,满汉一家’,就是有些目光短浅的鼠辈不遵圣训,处处与圣意相悖。当年顺治爷永寿宫就选进了石妃娘娘,先孝康皇后也是出身汉军旗,你难道连当今康熙爷也没放在眼里!”众人都没想到我居然说出如此胆大的话来,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兰珺又羞又气,又愧又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急败坏地向我冲过来,大有和我拼命之势。我早有准备,岂能让她轻易打到,不然岂不辜负了我在21世纪学到的一点搏击,不过那时我是为了减肥才去学的,没想到在这300年前的清朝还派上了用场。当兰珺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轻轻一闪,顺手一掌,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兰珺的脸上登时多了五道指痕。我也没想到会有此奇效,不过打都打了,我总不能再对她说,对不起我打错了,我没想打你脸的!于是我冷笑着说:“这一掌是教训你这个不忠之人!”兰珺捂着半边脸,咬牙切齿地向我狠狠抓来。我身子一矮,径自转入她的怀中,扬起手来准备再给她结结实实地来一下。不料,我的手在半空中被人从身后抓住了,再也打不下去。我心想:一定又是兰珺那帮狐朋狗友来拉太平架。想合着伙欺负我,门儿都没有!我愤然转身,看也不看,另一只手就向来人的脸上挥去。没想那人倒是眼疾手快,又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心里纳闷:怎么还有反应如此敏捷之人?我定神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天啊,原来我要打的那人居然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如今的四贝勒,主管内务府的阿哥——胤禛!

四阿哥脸上的线条像大理石一样刚毅冷静,看不出一丝端倪,只有那双眸子里发出的寒光仿佛要把人的血液都凝固住。他还紧紧地抓着我的双手,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他身边站着一脸担忧之色的十三,几次欲言又止。周围的秀女们黑压压地全都跪下:“奴婢见过四阿哥,十三阿哥。”四阿哥仍是冷冷地一言不发,也没有让她们起来的意思。这时,赵得福、瑞英姑姑以及其他几位执事姑姑全都赶来了,一见这位冷面王的阵势,俱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满院的人除了我和两位阿哥以外,都跪在地上。我的手被四阿哥捏得生痛,感觉他的力度还在不断加大,想必一定是气急了。我可不想我的手就这样废在他的手里,于是我憋足了劲儿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四阿哥也感觉到了我的挣扎,只见他剑眉一跳,眼里陡地有亮光一闪。我只觉得他的手就像一个金箍紧紧地套在我的手上,还在不断收小,烙得我的手腕火辣辣的痛,我在心底苦笑,那孙猴子被唐僧念紧箍咒时的感受大概也如此吧,不过你休想我就这样怕了你,会开口向你求饶。虽然我痛得直吸凉气,但我脸上还强撑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咧咧地看着眼前人,心里却像吊了十来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虽然我从后世的一些史书上了解到雍正其实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情趣的人。从留下来的那些画像上看,他还曾穿起汉服扮成李白、东方朔等人。但说他阴冷刻薄、喜怒无常也决不会是空穴来风。搞不好他一翻脸,我的小命可就丢在这儿了。但我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点怯色,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也不向他问安。他瞪着我,我也回瞪他,看谁先投降!四阿哥显然没料到他今天遇上的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儿,眼睛里的情绪渐渐复杂起来,有惊奇,有愤怒,有不可置信,似乎还有一丝欣赏。真是疯了,他还会欣赏我这个大胆犯上、差点连他都打的小秀女吗?长长的沉默后,一旁的十三开口了:“赵得全,你是怎么当差的?这儿都闹翻天了,你猫在哪里躲清闲?”赵得全只一个劲儿磕头,不敢说一个字。四阿哥的眼光缓缓在众人身上扫过,问:“是怎么回事?”早有知晓情况的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四阿哥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我,我犟着脖子道:“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冤枉我!”四阿哥的眼里有一抹笑意掠过,脸上却仍是冷冰冰,不动半点声色。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忙后退几步,双手下垂,让衣袖遮住腕上的淤痕。我一边下跪行礼,一边暗暗活动一下手腕,还好没有伤到筋骨。我跪到地上大声道:“奴婢见过四阿哥、十三阿哥!”四阿哥哼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马佳霁月。”是想问清了姓名好定我的罪吗?我在心底向这个花花世界道别:永别了,爸妈!永别了,晓梵!永别了,我的清朝阿玛额娘!永别了,阿淇!永别了,瑞英姑姑!“哪个旗下?”“正红旗。”四阿哥在得到我的答复后,挥挥手:“都起来吧!”又对着赵得全一干管事儿的冷笑道:“你们选的好秀女!”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唬得众人满不迭行礼:“恭送四阿哥、十三阿哥!”十三随着四阿哥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担心地看看了我。而我心里虽然忐忑不安,不知那位冷面王会怎样对付我,嘴上还是硬道:“我才不怕了。”
   在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后,发现并没有什么侍卫来抓我去砍头,也没有什么太监宫女之类的来让我卷铺盖走人,我才放了心,看来四阿哥一定是太忙了,无暇顾及这点小事,所以我的脑袋暂时还是挺牢靠的。最后的结果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这天我们被召集在前厅听赵得全公布最后的入选名单。只听一个小太监不紧不慢地用他那公鸭嗓子一个个地念过去:“正蓝旗喜塔腊玉林,着往延禧宫听差;镶黄旗富察兰珺,着往毓庆宫听差;……”听到最后的结果,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我暗想“原来兰珺她们家的目标不是康熙老爷子,而是太子。只可惜这位太子爷最后还是逃不过被废的命运,到那时不知她们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小太监念道:“正黄旗讷殷富察阿淇,着往长春宫听差;正红旗马佳霁月,着往长春宫听差……”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仅没有落选,也没有被打发到洗衣局、针线处这样的地方,而是我分配到了长春宫。不过长春宫德妃可是四阿哥的亲妈,天晓得他是不是要慢慢地折磨我。身边的阿淇把我轻轻一碰,我转过头,正对上她如花笑颜:“太好了,月儿。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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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 二
   多情却被无情恼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
  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
  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蝶恋花》
  
   一、 谒见德妃
   我,满洲正红旗马佳霁月,终于开始了我在紫禁城的正式生活。我和阿淇一起跟在带路的太监身后由长春门而进。一路上看不完的红墙金顶、雕龙刻凤,看不尽的飞檐回廊、亭台轩窗,大大的吸引了我的眼球,却未曾想到正是由此开始,我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倾我毕生,不能自拔。
   我穿着宫里刚给我量身定做的紫褐色夹袍,外套一件嫩绿色坎肩。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甩在脑后,用桃红色的绳子系起来,鬓边戴一朵剪绒的红绒花。脚下白绫子袜子,青鞋上绣着满帮的浅碎花,透着喜兴,看着利索、爽眼。原来清宫里的宫女并不像我们平时在电视上某些宫廷剧里看到的那样可以描眉画鬓,大红大绿。一年四季由宫里赏给衣裳。除去万寿月能穿红的、擦胭脂、抹红嘴唇以外,宫女们一年差不多穿两色衣裳,春夏是绿色,淡绿、深绿、老绿可以随便,但不能出大格;秋冬是紫褐色的,惟一能出彩的,是袖口、领口、裤脚、鞋帮子的绣花,但也是以雅淡为主,不能过分。我想可能是因为宫里的女主角永远都应该是那些争奇斗艳的妃嫔们,也许她们害怕被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宫女分去了自己的恩宠吧。
   现在我正站在的东配殿前等着德妃乌雅氏的传召。长春宫,内廷西六宫之一,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建成,初名长春宫,嘉靖十四年(1535年)改称永宁宫,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复称长春宫。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重修。其东配殿曰绥寿殿。
   德妃乌雅氏,生于顺治十七年,满洲正黄旗人,为护军参领威武之女。初入宫侍康熙帝,于康熙十七年(1679年)十月三十日生皇四子,二十年十二月二十日封为德妃。二十七年生皇十四子。如今她正是这长春宫的主位。
   在惴惴不安的心情里,我和阿淇一起进到了殿内。只见正中东边的雕花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绣有穿花蛱蝶图样、领边袖口滚满金边的宝蓝色旗装,头梳家常小两把式的中年美妇,只见她眉聚春山、眼笼秋水,年轻时一定是个绝色佳人,如今更是眉目安详,观之可亲。在她的右手坐着一个身着秋香色旗装的女子,生的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温柔娴静。这两位正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两边的似乎还坐有不少人,来不及细看,我和阿淇一起跪在地上高呼:“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吉祥!”只听长春宫总管太监高无用向那位宝蓝旗装的美妇禀道:“主子,这就是今年内务府送来的两名秀女:正红旗马佳霁月、正黄旗讷殷富察阿淇。”德妃柔声道:“你们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我趁着这抬头的机会悄悄地向两边一瞄,正对上一对冷冰冰的眸子,原来左边的第一把椅子上正坐着脸上如笼寒冰的四阿哥,在他的下首十三正对我微微而笑。在右手的第一张椅子上坐着曾在慈宁宫花园有过一面之缘的十四阿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他的下首坐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皇子。德妃细细地打量了我和阿淇一番,对身边的美妇笑道:“个个都好,生得怪惹人怜的。姝宁妹妹,你想挑谁去?”那被唤作姝宁的旗装女子笑道:“姐姐的眼光当然是好的,就由姐姐帮我选一个吧。”德妃的眼光缓缓在我面上扫过:“妹妹身边的几个阿哥还小,得选个稳妥的人才行。我看阿淇这孩子生得干净利落,不如就让她去伺候妹妹吧。”原来那旗装女子就是日后的顺懿密妃,如今还只是个住在长春宫西殿的密贵人。
   顺懿密妃,王氏,知县王国正之女。康熙二十余年入侍宫中,三十二年生皇十五子愉恪郡王胤禑,三十四年生皇十六子庄亲王胤禄,四十年生皇十八子胤祄。五十七年十二月册为密嫔,雍正二年六月晋尊为皇考密妃,乾隆元年十一月尊为皇祖顺懿大妃,九年十月十六日薨,年七十多岁。她和她的几个儿子在康熙众多妻儿中算是比较好的。这可能也与她温柔敦厚,与世无争的性格有关吧。
   密贵人听了德妃的话,将阿淇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概心里也很满意,点点头:“那就多谢姐姐了。” 清宫里的规矩,宫女名额是按地位来分,一般情形是:皇后分到宫女十人,皇贵妃、贵妃分到宫女八人,妃嫔分到宫女六人,贵人分到宫女四人,常在分到宫女三人、答应分到宫女二人。如有空缺立即补上。今年德妃和密贵人身边正好各有一名宫女到了年龄被放出宫去。不过我满以为德妃会将无论是出身还是性格都优于我的阿淇放在身边,她这一安排,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阿淇的脸上也有些惊奇,不过她还是磕下头去:“奴婢遵命!”
  
伺候德妃的宫女们都住在长春宫东侧的一溜矮房里,而密贵人的宫女则住在西边的房内。我和阿淇便分道扬镳,一个向东,一个往西。如今我是一人一间房,在我的房门口有一个很大的花架,上面爬满了蔷薇、牵牛等藤蔓植物,如果在春天,满架的绿叶一定蔚为壮观。安置好行李后,长春宫的小太监小路子便来找我:“霁月姑娘,主子召你去了。”我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跟着他往前殿赶。长春宫三面俱有抄手回廊通向前殿,走在长廊上,院里的风景一览无遗。我一边走一边偷看风景。冷不防斜里杀出一个人,我就结结实实地撞在那人的身上。这一撞撞得我眼冒金星,忍不住捂住鼻子倒退几步。却听见小路子恭恭敬敬地道:“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原来那横冲直撞的冒失鬼竟然是四阿哥,真是冤家路窄。我忙放下手,低头赔罪:“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四阿哥,还请四阿哥恕罪。”四阿哥哼了一声(老是哼哼我怀疑他是不是有鼻炎),道:“你就是这样冒冒失失地伺候主子的吗?”我忍不住要反驳,转念一想,他好歹也是今后的雍正皇帝,如果我不能顺利地回到21世纪,还得在他手下混饭吃。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忍吧。于是我低下头来了句:“奴婢惶恐。”话刚一出口,我就后悔不及,真是韩剧看多了,怎么把朝鲜时代的宫廷用语搬到清宫里了,真该死!果然四阿哥又哼了一声:“惶恐?”他向小路子道:“小路子到前面等着。”小路子不敢不从,“啧”了一声到离我们几十步外站住。我可不想和这位爷单独呆在一起,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于是我支支吾吾地道:“回四阿哥,德妃娘娘还等着奴婢。晚了,奴婢可担当不起。”说完,我从他身边硬挤过去,与他擦肩而过。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我刚在心里暗自庆幸,却觉脑后辫子一紧,一条大辫子便生生地攥在那人的手中。
  被人抓住辫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我只好定定地站在原地,一手护住我的头发,一手就去掰那只魔掌。四阿哥慢慢地从后面走上来,冷冷地道:“你还想违抗我吗?”我装出一副可怜相,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四阿哥,娘娘还等着了。求你放了奴婢吧。”四阿哥却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向我低下头来:“看不出你的本领还很大,居然请动了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来为你求情。”这话从何说起,我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四阿哥剑眉一挑,说:“你们旗主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你千方百计地要到长春宫来干什么?”“我们旗主?”我傻傻地问,“我们旗主为什么要给我安排差事?”四阿哥加大了手上的劲道:“嘴硬?”我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再也顾不上什么绥靖政策,忿忿地道:“你去问我们旗主好了。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你放开手,不然我就喊人了!”我的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小路子,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四阿哥终于松开了他的魔掌,我气鼓鼓地瞪着他,瞪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现在这双眸子正闪动着莫名的情绪,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他看着气乎乎的我,突然道:“你是弱女子?”说完他挥挥手,我如逢大赦一般飞快地从他身边逃开,手上匆匆整理着被他弄乱了的发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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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跟着小路子,我进到了东配殿的暖阁中。德妃正半依半靠地歪在暖炕上。顺着墙脚摆着一溜紫檀靠椅,上面放着清一色的杏黄垫子,每个垫子上都绣着不同图案,有牡丹吐蕊、出水荷花、含笑芙蓉等四时花卉。地上的香炉不知焚的什么香,正散出一股甜甜的香气。我对德妃跪下去,刚要磕头,却听德妃道:“以后的日子还长了,在我面前就免了这些虚礼。不然一天到晚这个头是磕不明白的。”我正犹豫这个头到底要不要磕,旁边一个生得十分伶俐机巧的宫女上前把我拉了起来,笑道:“我们主子最是体恤下人了。”说着将我拉到炕边,德妃直起身来将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是个齐整的孩子。今后在我身边不讲这些虚礼,等有人的时候再立规矩。”过了片刻,她又笑着说:“怎么我听说你有个什么雅号,叫什么最能罚跪的秀女。”我的脸唰地红了,嗫嚅了半天道:“奴婢惶……”想起来这可是在清宫,不是在演韩剧,赶紧把后面的“惶恐”生生地咽了回去,改口道:“奴婢惭愧。”德妃用手帕握着嘴呵呵地笑起来:“以后在我这儿,你可没用武之地了。”由此看来,德妃娘娘的确是个慈祥和蔼的主子,能伺候这样的主子,不知是做奴才的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过我总觉得在德妃看我的眼神和笑容里,隐隐地还蕴含着点别的东西。德妃又向那个宫女嘱咐道:“琉璃,霁月刚进宫,你多提携她点。告诉其他人,可不许欺负她。我知道了是不依的。”琉璃低头应了声“是”,眼光有意无意地在我脸上一转。在德妃身边共有琉璃、珍珠、玛瑙、玳瑁、翡翠、紫晶六名宫女,今年放出宫的正是玳瑁,按照规矩,我应该顶她的缺,也改名叫玳瑁才是。不料德妃道:“霁月这个名字挺风雅的,不用改了。你多大?”我忙恭恭敬敬地回道:“十三。”德妃似乎被勾起了无限的回忆,出神地望着前方,缓缓道:“十三岁。我进宫的时候也是这个年龄。那时正是春天,御花园里的海棠开得正好……”她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是在为逝去的花样年华而伤感,还是在追忆那曾经耳厮鬓磨、缠绵缱绻的恩爱……我和琉璃俱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出。过了片刻,德妃疲惫地挥挥手:“你们下去吧,我想歇一会。”我和琉璃赶紧服侍她躺下,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在琉璃的引导下,我一一见过了珍珠、玛瑙、翡翠、紫晶等几位宫女。我对着她们团团一褔,道:“霁月初来乍到,今后还请各位姐姐多多指点。”说着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那几两碎银悄悄地塞到她们手中。长得一脸福相的珍珠笑道:“妹妹不用担心,这些事一看就会。伺候好主子,主子高兴了,是我们大家的福气,断不会让妹妹吃亏的。”我也赔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感叹道:这宫里真是像《金枝欲孽》里演得那样,人人都戴着面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到底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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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十四阿哥(一)
  很多年后,想起初次见她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
  无论是在朔漠边关,还是在景陵的寿皇殿内,只要想起她,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的片言只语,想起与她共处的种种,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仍然会像第一次见到她时,准确无误地攫住我的心脏……
  我,爱新觉罗.胤祯,大清康熙皇帝十四子,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真正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子,出生于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初九。生母长春宫德妃,大名鼎鼎的“冷面王”胤禛是我的一母同胞。在别人眼里我是何等的尊贵荣耀、一呼百应、高高在上。从小到大只要我要的东西,没有一样得不到,除了我想不到的。金银珠宝、名誉地位,一应俱全。但,谁人知道,在那样风光体面、繁华热闹的外表下,深深地隐藏着一种强烈的情绪——那叫着,孤寂!
  从我一出娘胎,就被抱离母亲的身边,由专门为我指派的奶娘、嬷嬷、太监、宫女等照顾,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为的是防后宫干政。从此我和我的生母之间,就隔阻了一道由祖制、皇家体制、礼法、等形成的鸿沟。就算再怎么想像普通的小孩一样,扑到母亲的怀里撒娇,心里想着哪怕挨母亲的骂、被母亲责罚,那滋味也一定是甜的吧。可见了额娘的面,还是得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说一些冠冕堂皇、言不由衷的套话,千般疼、万般爱只能藏在彼此的心底。回到南三所,虽然过着锦衣玉食、众星拱月的生活,可到底还是意难平。在皇阿玛那里,无论有多宠爱你,首先就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大道理压着。不管是回话,还是请安,言行举止都有一套规矩,不能错半点。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从奶娘、太监们口里听到的宫外那些小户人家,一大家子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算是拌嘴打架,那也是一种幸福。如果说,十岁之前,在奶娘他他拉氏身上还能体会到一点骨肉亲情,在十岁后他他拉氏出宫后,在这偌大的紫禁城我再也寻不到一个可以让我纵情哭笑的温暖怀抱了。
  在众多的兄弟中,我最亲近的反而是八哥,却不是我的同母兄长四阿哥。四阿哥出生之时正值孝懿仁皇后遭逢丧子之痛,为了安慰她,父皇特令将四哥抱进坤宁宫由孝懿仁皇后抚养,直到康熙二十八年孝懿仁皇后去世,也许他心目中的母亲只有孝懿仁皇后一人罢。从那以后他变得冷面冷心,不易接近。至于八哥的对我好,我心里也很清楚,不过是看在父皇对我的那几分宠爱上罢了。皇家里是谈不上什么兄弟手足情的,自古骨肉相残、兄弟篱墙的例子不胜枚举。对他有用,便对你好,没有用处了,就翻脸无情——我都很明白,只不过想和他们在一起消磨那无聊的时光而已。至于四哥,我有时很想问问他,在他那冷漠的外表下,是否也有一颗同我一样孤寂的心。我想我们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式来掩饰,一个如霜雪一样寒冷,叫人不敢窥探他的内心;一个故意用热闹不堪的日子,打发心中的寂寞。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康熙四十年九月初十,八哥约我为安排他的亲信鄂岱伦任御前侍卫领班一事,上皇阿玛那里探探皇阿玛的口气。我和他一起在乾清宫待了一会,见父皇正为十一月谒陵的事情忙碌,便一起辞了出来。闲来无事,我们就到慈宁宫花园品赏刚刚植进宫的几株名菊“绿牡丹”。进了园中,远远地听见似乎有女子的哭声。那哭声如此凄婉哀伤,仿佛受了感染,我的心里也不由跟着悲伤起来。我向八哥道:“这女子似乎有满腹的委屈呢?”八哥微微一笑:“父皇自登基以来,一直宽待下人,难道这宫里还有什么人这么大胆作践下人吗?”我一边寻着哭声的方向走去,一边道:“既然让我遇上了,少不得要管上一管。”正在这时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越的歌声,唱的还是李清照的《一剪梅》。我和八哥在一块山石后静静地听了一会,八哥点点头:“看来此女深知词中之味啊!”我却十分惊奇:没想到在宫中的下人里还藏有如此才女!一曲终了,八哥正自抚掌称好。不料,另一曲歌词和曲调十分奇怪的歌飘入了我的耳朵。只听她唱道:“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
  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哪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
  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
  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细细体会个中滋味,我不由痴了,于千山万水人海相遇,这该是几百年、几千年修来的缘分。
  “当时月下分飞处,依旧凄凉。也会思量。不道孤眠夜更长。
  泪痕搵遍鸳鸯枕,重绕回廊。月上东窗。长到如今欲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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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1:21 | 显示全部楼层
聚是缘,散是缘。爱是缘,恨是缘。就连今天我在此听她唱曲,岂不也是一种缘分吗?
   歌者已歇,那歌声却像一张蛛网紧紧地缠绕在我的心头。我突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位歌者。从山石后转出来,我见到了一幅让我终生难忘的画面。
   在夕阳的映照下,在漫天飞舞的黄叶中,一个纤细清丽的身影抱膝坐在一块太湖石上。身后是一方碧波荡漾的湖水,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如烟如纱地流动。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站在她身后良久,我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只听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才试探着开了口:“唱得不错!”她似乎吓了一跳,猛然向前倾去。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却不知不觉地伸出去托起了她的下巴。
  这是一张不施粉黛的素面。大大的眼睛,瘦削的下巴,在这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后宫,这相貌并不十分出众。但那双灵动的眼睛,为这张清秀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风致和灵韵。在她的身边,几枝“绿牡丹”斜斜地开得正好。我的脑海里不禁冒出“人淡如菊”四字。
  她的脸上飞起了一片绯云,一双妙目却怒冲冲地瞪着我。我不禁笑了,在这紫禁城还没有人敢这样看我了。看来她一定是刚进宫候选的宫女,应该还不认识我。我正准备好好地和她聊一聊,不料却被随后跟来的内务府敬事房宫女瑞英点破了我的身份。我先有点生气,不过后来又有些好奇,想看看在知道我的身份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忙不迭磕头请罪,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恭维话。我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扭头就走,把她远远地抛到九霄云外。可是,她的反应实在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
  在刚刚知悉我的身份后,她脸上的表情的确十分震惊。可慢慢地,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复杂起来,有诧异,有惊奇,有惋惜,似乎还有,怜悯……我有些愤怒,我堂堂的天潢帝胄,有什么地方需要你一个小小的秀女可怜吗?但她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真诚,像刚出身的婴儿那样纯净无邪,居然还闪烁着点点晶莹的泪光。我的心一点一点地软了下来,我一直企盼着能有一个人,懂我知我,怜我疼我,难道她就是上天送来的那个人吗?直到今天,直到看到这双泪眼,我才深深地感到,原来我的内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寂寞,还要脆弱。我一定要紧紧地抓住她,绝不能错过她!
  冰冷的风拂在冰冷的桥上……
  冰冷的歌声漾在冰冷的水面……
  冰冷的眼泪落在你冰冷的掌心……
  冰冷的你藏在我冰冷的心里……
  我痴痴地看着她,不去想这样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她不安起来,想挣脱我的手。这个小小的举动激怒了我。我十四爷还从没被人拒绝过了。我恶作剧地低下头,挨近她的面庞,嗅着她身上散出的阵阵清香,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用她那宛如出谷黄莺的声音回答:“霁月,马佳霁月。”我眼前马上浮现出雨过初晴天空中一轮清朗的明月,真是人如其名。我由衷赞叹:“好名字。你是哪个旗下?”“正红旗。”原来是八哥旗下的秀女,这就好办了。我放开手,匆匆地去找八哥,我一定要把她留在我的身边。走出几步后,我突然想起,她还没给我请安行礼了,这个马佳霁月。
  八哥站在一株红枫下,静静地看着我,笑道:“既然是我的旗下,一定会遂你的心意。”这就是我的八哥,永远都这么善解人意。这也是我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不过,我却在想,她到底为什么一个人躲在那里哭得那样伤心呢?
  坐在内务府的西花厅,听完赵得全绘声绘色地讲述有关她茶泼富察兰珺、顶撞瑞英、脚踢体罚刑具的种种英雄行径。连八哥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摇头道:“这个马佳霁月,真不简单。”我却在心中感叹,难道这些真是那日在慈宁宫花园遇见的那个秀女做的吗?那样纤弱的身体里居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她永远都这样出人意表,不断地给人惊喜。对我来说,她是一本总也读不完的书,让人忍不住想一下子跳到最后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可又怕错过了其中的精彩章节……
  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千万人之中遇见所遇见的;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 遇见所遇见的:原来你也在这里!
  
二、 敦恪公主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长春宫当了差一个月的差。这期间,波澜不惊,风平浪静。自那晚在花架下意外邂逅了十四阿哥胤祯,听他说了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我总担心见了他,他会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举动,给我惹来一身麻烦。不过还好,从那以后,他见我总是淡淡的,爱理不理。我才放下心来,看来那晚他一定是喝多了酒走错了门。于是,我就把这事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宫里当差,并不是一天到晚都要守在主子身边,除非你是主子身前得宠的宫女。也就是说,从当班的频繁程度,就可以看出你的受宠程度来。在我们这班宫女中,除了琉璃,其他人都是三天一轮。琉璃、珍珠、玛瑙、翡翠、紫晶这几个宫女,个个都人如其名。琉璃剔透,珍珠圆滑,玛瑙隐晦,翡翠含蓄。只有紫晶,和我一样都出身于下五旗,平时寡言少语,谁都可以指派她干这干那。而在众人中,我和她最为相得。
  自那日德妃把阿淇派给密贵人后,我和她一个东一个西,虽然天天都能相见,但却很难能够停下来聊上一两句,只能用眼神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关心。一日,德妃和密贵人在暖阁中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德妃一眼看见密贵人手帕上绣着一丛富贵牡丹,花色娇艳欲滴,花蕊中还歇着几只采蜜的蜜蜂,似乎连触角上的茸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德妃笑道:“妹妹手帕好别致。”
  密贵人看看了手帕,将它递到德妃手中,道:“说起这事,妹妹还要感谢姐姐。姐姐派给妹妹的那个阿淇,真是又能干,又懂事。这绣工就是出自她的手。”
  德妃接过手帕。细细端详:“不错,是个能干孩子。”
  密贵人接着道:“十八阿哥百日马上到了,阿淇赶着做了一套百寿百褔衣,说是愿十八阿哥长命百岁了。”
  德妃微微一笑:“皇上给十八阿哥赐名了吗?”
  “赐了,叫胤衸。”我站在一旁,只觉得胤衸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和什么大事有关,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只听德妃道:“再过几日就是小阿哥百日,只是皇上要去谒陵,不在宫里。虽然我们满人对百日不是很看重,但我寻思着怎么咱们姐儿俩也得好好庆祝一下。那天就由我出面把小阿哥从南三所抱出来,和咱们乐上一天。你说好吗?”
  清朝的皇子一落草,就由专门的奶娘抱走抚养,生身母亲等闲不让见面。如今听德妃这么一说,密贵人自是感激涕零,哪有不允之理:“真是多谢姐姐。”
  德妃淡淡地道:“有什么好谢的,只不过我也是过来人罢了。”密贵人便不再作声。
  德妃的眼睛空空地看着墙上的一幅烟笼芍药图,慢慢道:“我的老十四一生下来也是这样被人抱走了。我日思夜想,天天寻思着怎样见上一面才好。多亏了那时敏妃妹妹天天来看我,也是想着方儿把胤祯从南三所接出来,让我们母子见一面。唉,一晃敏妃妹妹也没了有两年了。”德妃在康熙的诸多嫔妃中,算是生养子女较多的。皇四子、皇六子、皇十四子、皇七女、皇九女、皇十二女均为她所出。其中皇六子、皇七女、皇十二女早殇。皇四子一生下来就由孝懿仁皇后抚养。好容易生下十四阿哥,偏生祖宗规矩,生母不得抚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自己反而成了不相干的人,心中的伤痛可想而知吧。
  密贵人眼圈红红的,只是不敢用手帕去拭。德妃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也别伤心。谁让我们是爱新觉罗的女人呢?”
  我在心底深深地为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悲哀。她们和宫里其他的嫔妃一样,无一不是妙龄入宫,大好的豆蔻韶华都付于这冷冰冰的宫墙。有的甚至终其一生都没能得到皇上的眷顾。就是得宠的妃子又如何,辛辛苦苦十月怀胎,一旦诞下自己的骨血,便要骨肉分离。这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亏了外面还要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把女儿送进这吃人的皇城。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 车系在谁家树?
  在我当差的这一个月中,康熙皇上很少召德妃侍寝。只是偶尔白天来长春宫和德妃叙叙话,尝点德妃亲制的点心。有几次晚上看见乾清宫的灯笼进了长春门,却向西边密贵人的寝宫去了。夜夜空候,独守空帷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可是每日里德妃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照样和密贵人等人说说笑笑。其实德妃保养得很好,光滑细腻的皮肤找不到一丝皱纹,看上去根本不像四十岁的妇人,仍向二十许的少妇一样姣好。不过在皇上眼里,四十岁的女人也许早已是人老珠黄了吧。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我的人,不论生老病死,不论贫贱富贵,不论美貌丑陋,他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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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1:59 | 显示全部楼层
转眼便到了十八阿哥胤衸百日,德妃果然没有食言,一大早就带着我、琉璃到南三所接了小阿哥和奶娘出来。到了长春门外,远远地看见密贵人、阿淇、阿湫等一干宫女正焦急地站在宫门张望。看见我们来了,密贵人急急地迎上来,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小阿哥接到怀里。小阿哥生于康熙四十年八月初八,长得白白胖胖,一双圆圆的黑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瞄人。到底是骨肉连心,一到了母亲的怀里,他就对母亲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密贵人的声音哽咽起来,将脸紧紧地贴在儿子的脸上:“我的心肝,想死额娘了。”小阿哥伸出白藕一样的小手,好奇地摸着额娘脸上的泪珠,发出咯咯的笑声。在密贵人身旁,焦急地挤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十五阿哥就是我第一天进长春宫在东殿见到的那位皇子,今年才八岁。十六阿哥年仅六岁。他们都是密贵人所生。现在他们都踮着脚,想看看这位粉妆玉琢的小弟弟。
  德妃一手牵了一位小皇子,柔声道:“好了,先到我那去吃果子。”说罢向我道:“霁月,你领两位阿哥去。”我应了一声,带了两位阿哥就往东殿走去。听得德妃在身后吩咐小阿哥的奶娘等人:“让小阿哥和他额娘亲热亲热吧。有什么事情,我担待着,与你们无关。琉璃,你带她们去休息吧。”我在心里赞道,这位德主子真是个细心人啊。
  我和两位阿哥进了东暖阁,正刚刚奉上长春宫的秘制点心和水果。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说笑,珍珠赶上去挑开黄缎绣凤门帘,从外面进来几位穿红戴绿的妃子,正是几位后宫的主位。
  穿大红卐字旗装的是翊坤宫的宜妃郭络罗氏,她倒不像《康熙微服私访记》中邓婕饰的那样泼辣干练,倒是一番娇娇怯怯、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模样。
  身着墨绿色牡丹花样旗装的是永寿宫的荣妃马佳氏。她是康熙嫔妃中生育子女最多的妃子,曾诞育了五子一女,只可惜只有三阿哥和二公主长大成人,其余均夭折了。频繁的生育和接连不断的丧子之痛,使得这位娘娘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老相,眉宇间略带愁苦之色。在皇八子长生不到两岁便早殇后,她就开始信佛,成了一位虔诚的佛教弟子,在佛经中寻求心灵上的慰藉和平静。不过,她毕竟为康熙诞下了第一个儿子,康熙还是非常看重她,让她坐镇位于西六宫之首的永寿宫。
  身着杏黄色、上绣喜鹊闹春图案旗装的是景仁宫的惠妃纳喇氏,大阿哥胤禔的生母,熙朝名臣明珠的妹妹。自康熙三十三年温僖贵妃钮钻禄氏薨逝,她实际上主管着后宫事务,风头一时无两。不过自康熙二十七年二月御史郭琇参劾明珠八大罪状后,她的气焰也有所收敛。
  最后一个进来、身着浅粉色旗装的是进位妃位不久、延禧宫的良妃卫氏。这位良妃娘娘是紫禁城里的传奇人物,广大宫女的榜样。她从一个正黄旗包衣人、辛者库罪籍,得到皇上的恩宠,生下八阿哥胤禩,入主延禧宫,稳稳地坐上了主位,不得不让人称奇。只见她生得清丽端庄,处于一群出身皆高于自己的妃嫔中间,态度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如同雨后梨花一样清新淡雅,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高雅的气势。但我总觉得,这位良妃一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本就不十分宽敞的暖阁突然涌进了这么多人,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只见暖阁里衣香鬓影,钗摇珠晃,环佩叮当,满耳的燕语莺声,屋里弥漫着一股甜甜的脂粉香。处于如此温柔乡中,我都不禁有些心醉魂迷。这些嫔妃娘娘们在一番谦让后,终于按长幼次序坐下,由荣妃和主人德妃在暖炕上对坐,其余人则在紫檀椅上一溜坐下。
  荣妃是这里面年纪最长者,她先开口道:“今天是十八阿哥百日,偏生皇上谒陵去了不在家。虽说我们满人不看重小儿百日,但我们这几个做额娘的,也不能没有表示。本来我们先去了南三所,听说德妃妹妹一早就把小阿哥接了出来。我们寻思着,德妃妹妹一定是打算给小阿哥热闹热闹。于是我们姐俩儿就上这儿凑热闹来了。妹妹不嫌咱们烦吧?”
  德妃微微一笑:“姐姐不嫌妹妹没规矩才好了。”
  一旁的惠妃抢着道:“妹妹别多心了。就是皇上在家,你接了小阿哥来你宫里过百日,皇上也只有赏赐断无怪罪之理。没规矩从何说起呢?”
  正说着,珍珠在外面禀道:“各位娘娘,密贵人来了。”
  门帘一掀,密贵人抱着全身上下焕然一新的十八阿哥进来了,向各位主位娘娘行礼:“密贵人见过各位姐姐。”。只见十八阿哥从头到脚换上了一套黄色的百褔百寿衣。头上是一顶憨态可掬的虎头帽,身上的小棉袄上绣满了栩栩如生的蝙蝠和连绵不断的寿字,取多褔多寿之意。一望就是阿淇的手笔。那时候什么缝纫机之类的机器都没有,全凭人工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真是多亏了阿淇一番苦心。
  各位主子一见小阿哥身上做工精细的衣物,俱都眼睛一亮。宜妃笑道:“妹妹哪儿来这么多虚礼?快和小十五、小十六一块坐着吧。”她停了停又道:“小阿哥身上这身衣服真是漂亮,很费了妹妹一些功夫吧?”
  密贵人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是妹妹身边的一个宫女做的。”
  宜妃“咦”了一声:“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人在那儿呢?让我见见,日后也好叫我的喜莹向她多学学。”
  密贵人在下首坐下:“姐姐说笑了。”又询问地看看了德妃。德妃微一颔首。密贵人便向外道:“阿淇,进来拜见各位娘娘。”
  阿淇在外应了一声,慢慢地掀开门帘进来,向上拜倒:“奴婢阿淇见过各位娘娘!娘娘吉祥!”
  惠妃道:“你抬起头来。”
  阿淇慢慢地抬起头来。在宫中这一月时间,想是颇得密贵人喜爱。人逢喜事精神爽,阿淇看起来气色远比在内务府受训时好得多,越显得她唇红齿白,丽色逼人。
  惠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随即笑道:“你主子夸你女工好了。”
  阿淇低下头道:“奴婢的那些雕虫小技怎能入娘娘们的法眼,让各位娘娘见笑了。”
  一直一言未发的良妃此时道:“你绣得的确很好,而且是个用心的好孩子。来,这个我替你主子赏你的。”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桃形、银累丝的香囊。我忙上前一步接过来,回身交给阿淇,心里很为阿淇高兴。
  阿淇接过这意外的赏赐,磕下头去:“奴婢谢良主子赏。”
  良妃微微一笑:“本来你主子自有赏赐。我这是抛砖引玉,你可别嫌弃。”
  密贵人忙道:“姐姐这话她哪里当得起。“
  良妃一笑不语。在一旁的琉璃、珍珠等人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些不屑之色。
  惠妃有些不耐烦地道:“可别把我们来这儿的正事儿给忘了,冷落了正角。”
  大家闻言一起向密贵人怀里的十八阿哥看去,见他正依在额娘怀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都不禁笑了起来。
  这些个娘娘们都带来了送给小阿哥百日的礼物。只不过满人不重视小儿百日,所以都是些小玩意。荣妃是一个荷包,里面装有笔形和如意状的小金锭,取“必定如意”之意。宜妃是一面小小的长生锁。惠妃的是一挂由十八颗珊瑚珠子串成的手串。德妃准备的是几缎上好的杭绸。只有良妃,带来的却是一柄翡翠如意,那如意通体碧绿惕透,光洁晶莹,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却是她寿辰之时,皇上赏赐的东西。
  密贵人见良妃出手如此大方,忙推辞道:“姐姐的礼太重了。”
  良妃淡淡一笑:“我是无用之人。小阿哥前途无量,正是这如意的主人。”
  密贵人再三推辞,最后还是只好收下。我在一旁暗暗心惊,怪不得这良妃平步青云,原来如此会笼络人心。
  
德妃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对我说道:“霁月,你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几位主子今日要在长春宫用膳,让他们仔细准备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把看家本领来出来。再去告诉翡翠一声,叫她把我娘家送来的糟鹅掌和酿鸭舌取些来,让各位主子尝尝新。这个就着宫里的玉泉春是再好不过了。”
  宜妃笑道:“早就听说姐姐家里的糟鹅掌、酿鸭舌是京城里出了名了,今天托小阿哥的褔,可能尝到了。”
  惠妃一指点上宜妃的额头:“你可真是个馋嘴猫。”
  荣妃却看着我道:“你就是今年选进宫的马佳氏的孩子?你可要好生伺候主子,别丢我们马佳氏的脸。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主子没空,就只管上永寿宫来找我,知道吗?”
  我忙答应着出去。其实也不用我亲自去传话,自有小太监跑腿。我站在台阶上招招手,早有小路子、小由子两个小太监跑了过来。我把德妃的话一一向他们转述了一遍,他们口里“啧啧”连声,分头去传话了。我在外面待了一会,才进到屋里。
  屋里的娘娘们此时正在谈论各自的子女,做母亲的脸上都是一片骄傲之色。只听宜妃不无羡慕地说:“说起在各位阿哥里面,皇上最疼爱的还是德妃姐姐跟前的两个阿哥。这次皇上谒陵,不就只带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吗?”
  德妃摆摆手:“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心里的疼都是一样。上次九阿哥惊风,皇上不是衣不解带地守了两天,还差点把伺候的太监宫女治罪,幸亏张廷玉大人拦住了。”
  宜妃脸上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口中却道:“九阿哥论文才比不上荣妃姐姐的三阿哥,论武略比不上惠妃姐姐的大阿哥,论处事和气、待人体贴比不上良妃妹妹的八阿哥,就是个垫背的罢了。”
  一旁的良妃摇头道:“说来惭愧,我只不过生了八阿哥的身子。他的接人待事、处世之道都是惠妃姐姐言传身教的,我可不敢专美。”
  八阿哥胤禩从小是在景仁宫里,由惠妃一手带大的。惠妃对他倒是视如己出,十分疼爱。如今听了八阿哥生母的一番话,心里更像是倒进了蜜糖,脸上乐开了花,口里却道:“良妃妹妹,看你说的。其实要我说,密贵人的十五阿哥才是了不得,今年才只八岁,就跟着皇上去塞外,比他的哥哥们都强。”
  十五阿哥像个大人似得端坐在椅子上,听到表扬自己的话,脸上居然毫无倨傲之色。而他身旁的十六阿哥却不住地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两个小人儿形成鲜明对比,引得我忍不住发笑。
  密贵人抱着十八阿哥说:“他们什么都不懂,哪能和哥哥们比。”
  正说着,御膳房来人禀道说是已经备好了午膳,问德妃是否现在就传。德妃看着天色已近晌午,便点头传膳。于是一行人向西花厅款款而行。今日的午膳果然丰盛,有:肥鸡锅、鸭子云片豆腐一品,燕窝火薰鸭丝一品,清汤西尔占一品,攒丝锅烧鸡一品,肥鸡火熏炖白菜一品,三鲜丸子一品,鹿筋炖肉一品,清蒸鸭子糊猪肉客尔沁咸攒肉一品、炒鸡一品、竹节卷小馒头一品、孙泥额芬白糕一品、珐琅葵花盒小菜一品、蜂糕一品、南小菜一品、老腌菜一品、酱王瓜一品,苏油茄子一品。外加上德妃娘家的糟鹅掌和酿鸭舌。这些主子娘娘对大内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到没什么特殊表示,反而十分喜爱糟鹅掌、酿鸭舌,吃了个不亦乐乎。
  伺候完午膳,我和紫晶留下服侍德妃午睡,琉璃等人先去吃饭。几位主位娘娘也带着各自的宫女太监回宫午睡去了。密贵人自抱了十八阿哥,带了十五、十六回西殿休息。待德妃睡熟后,我和紫晶蹑手蹑脚地退出寝宫,来到专供宫女当值时休息用饭的偏厅,准备换琉璃、珍珠上去。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玛瑙的声音:“看那个阿淇今天兴的,只怕连自己的老姓都忘了!”
  琉璃道:“人家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你眼红什么?”
  只听见玛瑙还在嘟哝什么,只是听不清楚。
  珍珠笑道:“还好她没留在这里,留下的是霁月那个草包。”
  里面一阵笑声,琉璃说:“是啊是啊,也不知主子看中了她哪点,还对她那么好。针不能拿,和紫晶一样只会傻做事、瞎跑腿!”
  我只觉得身上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顶,大口喘着粗气:我胡霁月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说我是“草包”。你珍珠算是第一人!好啊,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就要让你瞧瞧我的厉害!我怒气冲冲地正要破门而去,不料紫晶却快了我一步。只见她笑吟吟地推门进去,问道:“姐姐们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我和霁月也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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